第251章
儒士音调陡然转沉:“诸位可记得元德十四年诏令?御街商摊丈量,当以国子监与市易司最新校订的《营造法式》为准绳。。。。。。”
士兵见到来人,纷纷收回丈量尺恭顺地立在一旁。
甄炳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都矮了三分:“老师。”
李荀月在心中尖叫——是孔郁!
谁人不知当朝国子监祭酒孔大儒曾主持编纂《市易则例》,御街规矩的活字典!掌握着最终解释权的男人!
李荀月在地上捻了捻脚尖,犹豫是否要跟孔大儒套个近乎。
比如——孔大儒您还记得寿县的那杯牛乳茶吗?您未来亲传弟子的亲姐就在这儿啊!
此时,晴雅集门帘微动,混合着松烟墨香的暖风先于人影拂出。
一道荼白的身影步入了御街的光影交错之中。
李荀月记得他,晴雅集里的“顶流富贵花”。
与晴雅集内那份能吸聚所有春光的夺目不同,此刻站在这市井之中,“富贵花”气象自然而然内敛,转化为一种端方如玉的君子气度。
“老师,”他开口,声音清朗悦耳,“青铜错金规取来了。”
孔郁接过那枚古朴贵重的青铜错金规,精准地嵌入青砖缝隙,丈量线突然从七尺缩成六尺半。
他半蹲身子,煞有介事地检查金规,朗声道:“此规是御赐的丈量法器,今日正好,请甄巡使一同校验此规精度,也好让众人做个见证。”
天爷!借甄炳一百个狗胆,他也不敢说御赐的东西不准啊!
他垂着眼眸,低声道:“是学生学识浅薄,没有读透《市易则例》。”
孔郁轻笑:“哦?我记得你当年律法课就学得颇为吃力。身为左右军巡使,律法都读不透,如何执法?如何服众?”
此话一出,从晴雅集中探出来的十几张面孔皆是一怔。
啥?
没听错吧?
连续多年当选“国子监最温柔好说话老师”的孔祭酒。。。。。。好像在训人?
李荀月脚趾扣地,心道自己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怎么都改不好了——
事业有成的毕业生当街被导师扒出“当年挂科”的黑历史。。。。。。光是想想,都能抠出一座二进二出的宅子了。
孔郁没有读懂空气中的尴尬,继续对甄炳进行灵魂拷问:“为师考考你,《刑统》第八卷,官户讹诈商户,该当如何?”
甄炳面色煞白,支吾道:“学生并无讹诈之意,只是。。。。。。只是听人报官,说这清风茶坊聚众喧闹,学生带人前来查看。。。。。。”
孔郁皱眉:“我问你《刑统》第八卷的内容,管你是来干什么的?”
俨然一副“你背不出来就站着”的架势。
晴雅集的文人们纷纷将头缩回雅舍里,生怕自己也被孔祭酒突然点名抽背。
甄炳双手握紧成拳,却一点儿也不敢顶嘴。
皇室子弟在孔大儒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挨训,他甄炳顶天了是个从二品官员的儿子,敢说什么?
最要命的是,《刑统》第八卷,他真的不记得了。。。。。。
“老师,”富贵花突然开口,声音温润如清泉淌过玉石,瞬间化解了凝固的空气,“甄巡使尚在当值,公务在身。考校功课,不妨待他下值后再议?”
周围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孔大儒您读读空气啊!没看见场面一度很尴尬吗!
孔郁这才仿佛“恍然大悟”,拍了拍甄炳的肩头:“言之有理。去吧,甄巡使。。。。。。前途无量啊!”
话是好话,怎么听着这么阴阳怪气呢?
《刑统》都记不住的左右军巡使怎么就前途无量了?
甄炳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带着自己的十二个小喽啰麻溜地逃离抽背现场,背影都透着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