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4章
黎明,灰白的天光刚抹过城楼鸱吻,岭南县城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一股混杂着露水、泥土和新鲜甘蔗汁液的清冽气息,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门洞里值夜的护城卫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破旧号服,而是一套崭新的靛青色棉布劲装,肩膀和胸口要害处缀着熟牛皮甲片,腰间皮带上挂着一柄带鞘的制式腰刀。
刀柄磨得锃亮。他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昨日才发下的饷钱,足额,还多了一小串“勤勉钱”。这分量,踏实。
城门一开,挑担的、推车的、赶着驮马的人群便如开了闸的水流,涌入城内。城东早市已喧腾起来。卖菜的老汉刚卸下担子,两个青皮后生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伸手要去捞筐里水灵灵的瓜菜。
“作甚!”老汉一声断喝,眼珠子瞪得溜圆,嗓门洪亮得震得旁边卖鱼的木盆嗡嗡响。他竟不似从前那般瑟缩,反而踏前一步,挡在菜担前,“光天化日,还想白拿?”
那两个青皮被吼得一怔,脸上挂不住,其中一个梗着脖子就要上前:“老东西,拿你根瓜是瞧得起。。。。。。”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市集的嘈杂。一队六人的护城卫,清一色靛青劲装,牛皮护甲,腰挎长刀,由一名小旗官领着,正巡到此处。那小旗官眼神锐利如鹰,目光扫过,两个青皮顿觉后颈发凉,嚣张气焰瞬间萎了半截。
“何事喧哗?”小旗官声音不高,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
“军爷!”老汉立刻指向那两个青皮,“这两人想强拿小老的菜!”
小旗官的目光钉子般钉在青皮脸上,手已按在刀柄上。那两人脸色唰地白了,腿肚子发软,慌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误会!军爷,纯属误会!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像被烫了脚的猫,转身就钻进人群,眨眼没了踪影。
老汉松了口气,脸上皱纹舒展开,对着护城卫的背影喊了声:“多谢军爷!”旁边几个摊贩也纷纷投来安心的目光,低声议论着:“瞧见没?真管事了!”“饷钱发足,腰杆子就是硬!”“这下夜里睡觉都踏实几分。”
人流中,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账房先生,腋下夹着账簿,匆匆走过布告栏。那里新贴了一张朱砂勾画的告示,围着不少人指指点点。账房先生只瞥了一眼标题《流人效用令》,脚下并未停留,心里却转了个念头:府衙新设的“营造所”和“清渠司”据说正缺识文断字、通晓算筹的人手。。。。。。待遇写得明白,比他在私塾抄书强得多。他得空,得去衙门口问问。
县衙西侧,原本阴森潮湿的监牢深处,如今隔出了一片新区域,地面用石灰水仔细刷过,墙壁也新糊了层黄泥,空气里残留着刺鼻的生石灰味。几盏油灯勉强驱散着角落的昏暗。
季如歌站在刚砌好、还带着潮气的矮墙边,周县令落后她半步。两人面前,站着二十来个剃了光头、穿着统一赭色粗布囚服的男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带着长期囚禁的萎顿与死气,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走动间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一个衙役捧着名册,挨个唱名:“王石头!原隶州铁冶所逃奴,擅辨矿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