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亲了,还得了官职,绣衣史!”季君行戳着卫衡的胸口,“你还记得你是绣衣史吗?赵述衙门都给你收拾好了!如今你还有个即将出世的孩儿。你只要忘掉过去,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好好给朝廷效力。你也说过吧?圣上这江山坐的不错!那你就好好效力,不都是造福百姓?你总是纠结那些旧事有什么意义?”
卫衡轻飘飘出口几个字:“可李衡尚有血脉在世。”
“什么?”季君行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反应过来咬牙小声道:“你胡说!当年郑知礼带兵围了东宫,一百八十三口无一存活。我哥亲眼所见!一百八十三幅担架抬走了一百八十三具尸体!”
“可如果东宫不是一百八十三口人呢?”卫衡冷冷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君行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微微汗湿。
“当年太子妃的心腹怀了太子的孩子,时局不安,太子妃不敢声张,想等着孩子出世,用这个孩子缓和太子和先帝的关系。谁知先帝心冷,误以为太子要起兵,痛下杀手!这个孩子就是那一天出世的!”
季君行眼神飘忽,仿佛腥风血雨已至眼前。
“这不可能!郑知礼不可能放走任何一个人!遑论一个可疑的孩儿!”
卫衡冷笑:“可如果让他在痛失藏宝图和让一个孩儿活命之间选呢?”
“李衡为何痛快把杨训的藏书给了郑知礼?若你爹要杀你,你还会好心把他珍爱的东西交出去吗?还是带着怨恨一把火烧个干净?”
季君行怕了,他抖着嘴唇道:“我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不听不看有关二十年前的一切啊!”
卫衡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明明可以一个人做这些事。
独来独往,不沾染任何因果。
可他偏偏将卢娘子牵扯进来。
如今又将季君行牵扯进来。
“你可以当作没听过这些。我走了。”
季君行不放他:“我怎么可能?我听见了!”
他把卫衡按回椅子上:“那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卫衡摇头:“不知道。我回京,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孩子。”
“太傅当年死里逃生,训练了一支亲兵。去年他找到我,让我回京寻找这个孩子。不论男女,若是个成器的,助他自立为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若是不成器,接出京供他锦衣玉食,为李衡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这样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季君行逼问。
卫衡摇头:“我来之前还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先找到那个孩子,那是李衡的孩子啊!我得让他知道他有一个爹!再说毕竟二十年过去了,他未必是个能成事的。谁能想到,如今,我欠李衡的从没有还清过,我更要找到那个孩子,把他平安送出京城,以弥补我的愧疚!”
“是该找到!起码清明寒食,有他至亲的骨肉祭奠他!”季君行道。
“你可有线索?”
卫衡摇头:“没有,只知道他当年没有被送出城,而是送到了一位皇亲家中。”
“皇亲?”季君行重复卫衡的话,“天子脚下,皇亲国戚不知凡几。”
卫衡一手扶头:“我原本打算把叶儿送给严云宁夫妻,再在京中打探。可不等我行动,便留在了卢家。”
季君行也想起了卢娘子:“可这与卢娘子何干?又与你们的孩子何干?”
卫衡叹气:“那日我受封绣衣史,卢娘子极为高兴。她畅想着以后的好日子。殊不知,我心中所想,是找到李衡的孩子后,带着卢娘子和叶儿远离京城。什么狗屁绣衣史,我根本不屑。”
“可我还没来得及和卢娘子坦陈,便出发去了均州。再回来,她已经有孕。按着她的想法,这个孩儿必然不可能跟着我离开京城。而且我想尽快找到李衡的孩子,尽快离开京城。她怀胎不便,将来生下来,一个不能行不能走的孩子,恐会误事!”
季君行不这么想:“可若是你一年半载找不到这个孩子呢?”
“不会!”卫衡斩钉截铁,“不只是我,还有人在找,我想不出两年我就能找到!”
“所以你一直打算找到人就离开京城?所以你从不接受我替你谋个差事,是怕连累我?”季君行后知后觉,“那你成亲的时候怎么不和卢娘子把话说清楚!”
“我当时冲昏了头脑,没有想清楚。”卫衡后悔道,“况且这样的大事,我怎么敢泄露?”
“我本想着好好劝劝卢娘子,让她有朝一日跟我离开京城。如今有了这孩儿,她少不得替孩子想。一个反贼爹和一个做绣衣史的爹,给卢娘子怎么选?怀章生病,她硬是苦着自己,都不委屈他半分。她做母亲的心,我是见过的。此时让她为了我委屈未出世的孩儿?我没有信心她看我重过孩子!”
做母亲的心,季君行最明白了!
当年他执意跑出去,他爹已经准备好要弄死他了。
是他娘挡在身前,又哭又骂又威胁,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命!
之后更是送他到外祖家避了三年,等时局稳定,确定皇帝不再追查与李衡有关的人了,才接自己回家。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季君行也没了主意。
卢娘子无辜。
卫衡牵绊太多。
原本不成亲不绑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卫衡痛苦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先不要这个孩子,等我们平安离京,还会有孩子。或者我先把她和叶儿送出京,我没有牵挂,离京的时候会顺利些。”
季君行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尽快去解释清楚,免得卢娘子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