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桃源开张以後,陈初六就住在了这里,收拾了两间僻静的客房,住在这里专心读书。巧儿丶盼儿也在这里帮忙,两姐妹长得很像。
这一天清晨,街上卖早菜的挑夫儿吆喝着走过,宜黄水上雾气蒙蒙,初夏已经显露了热情的一面。正是久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河水上准时飘来两艘船,一艘船上乃是甲鱼,一艘船上是益康药订的驱蚊棒。有时候驱蚊棒多起来,便有两船。
醉桃源,跑堂的夥计把门板一块块抽出来,挑了幌子挂在门上。其他夥计忙着收拾好菜,洒点水在地上,免得有灰尘。这酒楼里面,其实也并不是青石砖铺地,而是长年累月踏结实了的土地。
帐房在柜台那里擦着算盘,准备好迎接一天的客人。他也是老帐房了,从来没见过生意能火这麽久的。更没有见过,生意越火,卖得东西还越少的。
刚开张的时候,一天卖两百碗甲鱼汤,到现在是一天一百碗。那章津肺片也是,每天只卖两百碗。来了的客人,反倒是络绎不绝了。帐房感慨,那位小少爷不是凡人啊。
小少爷呢,除了睡懒觉之外,好像真没别的毛病了?
「咚咚咚……」盼儿巧儿,端着温热的水,在陈初六房门前敲了敲:「少爷,该起床了。」
「嗯,你们进来吧。」陈初六在里面窃喜,听别人喊自己少爷,就是舒服,听一百遍也不烦。
陈初六洗把脸,拿青盐漱了口,盼儿帮助他穿衣服,巧儿则去迭被子。巧儿忽然咦了一声道:「少爷,你这床上怎麽还有纸团啊?」
「额……」陈初六小脸一红:「给我给我,别碰那个。」
「少爷,你是不是在床上看书了?」
「不是,就是……解释不清楚,小姑娘家家的,你别多问知道吗。」陈初六道:「帮我整理一下书本,我今天还要去一趟书店。」
「是,少爷。」盼儿巧儿十分听话的应了一声,最妙之处在於此了,让她们做什麽就做什麽,没有二话。
陈初六满意至极,自己到厨房煮了个鸡蛋,拿个饼就算吃了。两个小姑娘在酒楼帮着忙活,她们的实际身份是陈初六的养媳,这酒楼也就是她们的家业了。
书店这边,老板已经是熟识他了,远远问道:「小官人又来了,是买纸呢,还是买墨,这新来了一批书,要不要看一看?」
「唔,好,都拿来看看。」
「好嘞,还是和以前一样,点心白开水?」
「没错,二楼靠窗那座儿。」
这书店是书馆加茶馆一起的,满屋子的书香气,陈初六天天在此,吃几口绿豆糕,喝一壶水,便能读一卷好书。读不完的书,全都买回家去,盼儿捶背,巧儿捏腿,就这般读。偶尔给两个小姑娘讲个故事,逗得她们情绪跌宕起伏。
小姑娘的日子好过了,身体充实起来,却恰到好处的停下来了。这相貌身材难说倾国倾城,但却体贴,因此更是迷人了。陈初六正享受这福分呢,门外忽然有人喊道:「哈哈,初六兄,你食言了!」
「盼儿,巧儿,起来起来,我以前教你们的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两个姑娘点点头。
陈初六这才起身,打开了门惊呼道:「曾兄,你怎麽来了!」
「哼,我要是不来,你小子都记不起来我了!」曾彦儒喊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初六兄,你竟然是这麽言而无信的人!」
这是,陈初六才想起来,当初答应了,放假几天之後,去欧阳修家里玩一玩。但这都一月多了,陈初六忙着忙着,便把这件事情给忘却了。连忙赔礼道歉,迎着曾彦儒进来,只见他一愣,看着俩小姑娘嘴角抽搐道:「初六兄,你这是在……」
「公子好,我家少爷在教我们写字呢。」盼儿笑道,巧儿也道:「我家公子还教我们读书。」
曾彦儒尴尬一笑,小声道:「初六兄,你怎麽和女孩子玩儿啊!」
陈初六恍然,这个曾彦儒肯定还处在远离女孩丶恐惧异性的那个阶段,他哪里懂得此中妙处。陈初六笑着挥挥手道:「盼儿丶巧儿,你们先出去吧。」
「是,少爷。」俩姑娘甜甜应道。
曾彦儒鸡皮疙瘩都起来,躲到陈初六背後。陈初六笑道:「曾兄,你怎麽找到了这里?前些日子,又不过来。」
「我哪里有那个时间?」曾彦儒叹息道:「这几日我天天在家里读书,勤奋刻苦啊,啧啧,对了,咱们还去不去欧阳兄家里了。」
「去啊,当然去了,我这几日忙忘了。」陈初六道:「可是,你知道他家里在哪里吗?」
「不知道……」
「那去个鸟?」
「别啊,咱们不知道,院长肯定是知道的,咱们去院长那里问问?」
於是二人拿了些这几日读书的习作,接着请院长指点的机会,打听到了欧阳修的家中。离临川城不远,也有七八里地,陈初六不敢独自前往,带着曾彦儒如同没带,还是老老实实回到家里,请杨开前来护卫。
永丰村,便是欧阳修的住处。这小村子,依山傍水,和陈庄倒有几分相像。陈初六走到一人家,询问道:「敢问此处有一复姓欧阳的人家吗?」
「欧阳?」一个老丈摸着白胡须道:「有的有的,你往东头走走,见到了一个养着鸭子的地方便是。」
「多谢多谢……」陈初六按照指引往前走,只见这里出现了一大片芦苇荡,芦苇荡里鸭声起伏不定。杨开指了指一个身影道:「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上次来章津的欧阳修?」
一个小孩,穿着褐衣在忙活,捡拾鸭蛋,清扫鸭粪,那手脚麻利的程度,不亚於一个老农。曾彦儒与陈初六对视一眼,现在可为难了。
这就好比,你去饭点吃饭,遇见了在那里兼职的同学。到底是去相认呢,还是装作没看见?去相认的话,尴不尴尬啊……陈初六怕伤了欧阳修的自尊啊。
「初六兄,要不咱们把东西放这里,然後离开吧?」曾彦儒晃了晃手中的蜜饯果脯和笔墨纸砚。
「不可,那样更加不合适。」陈初六低头想着,却在此时,远处传来欧阳修的喊声:「初六兄,曾兄,杨大哥,你们怎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