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蕊闭上眼睛,睫毛微微湿润。她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他的军装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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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凉,包国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周边的老树上,黑鸟振翅飞走,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啼鸣,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
长江水汽蒸腾,整座山城闷热如蒸笼。
武城沦陷后,同盟政府西迁至此,这座原本偏居西南的古城骤然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青石板路上,西装革履的官员与挑着扁担的苦力擦肩而过,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临江的茶馆里,吊扇吱呀转动,却驱不散暑热,报童挥舞着油墨未干的《中央日报》,高声叫卖着前线战况,
声音淹没在街头小贩凉茶——冰镇酸梅汤——的吆喝声中。
黑市的米价已经涨得令人心惊。穿着绸衫的米行老板摇着折扇,对满脸愁容的主妇们摆手,
"不是我不卖,这价钱是上头定的!",而巷子深处,背着步枪的兵痞正把军粮偷偷搬上等候的板车。
而在同盟政府陆军本部,对日特别情报办公室。
电扇徒劳地转着,吹不散满屋的烟味。
李铮揉了揉红的眼睛,钢笔尖在最后一份报告上顿了顿,终于签下名字。
自从南都沦陷后,他因包国维事件受牵连,在中统坐了半年冷板凳。
直到何印卿一纸调令,把他塞进了这个直接对陆军本部负责的新部门——理由很简单,没人比李铮更清楚日军"蒲公英计划"的渗透手段。
窗外传来隐约的雷声,李铮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抓起报告快步出门。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刚从军调任陆军本部的郭汝瑰正在接电话,见他进来,匆匆挂断。
"确定了?"郭汝瑰压低声音。
李铮没说话,只是把文件递过去。郭汝瑰快翻阅,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合上文件夹:"我这就去见总长。"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焦急叩门的手指。
"他于本月十五日抵交趾河内,下榻大南饭店。
据情报人员观察,其多次在席间称:近卫三原则实乃救国之策。"
"日军第三师团突然撤离义阳前线,转调至苏浙交界。同时,晋省第四十一师团抽调精锐西撤,疑似镇压协约党游击队。"
"影佐侦召、犬养间等日本副员秘密抵沪。
河内站情报显示,梅斯品秘密登上前往上沪的汽轮。另在渝城周边地区现伪造《同盟日报》,内容刻意渲染物价与败绩。"
雨点敲打着议长办公室的雕花玻璃窗,屋内却静得可怕。
陆军总长将那份绝密报告轻轻放在红木办公桌上,深褐色的皮革文件夹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纸页,指甲在那三个字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留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
"消息可靠?"
"特别情报办公室亲自盯的线。"何低声道,"交趾、上沪、日本三路情报交叉印证。"
议长忽然笑了,那笑声比窗外的雨还冷。
他合上文件,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火柴,"嚓"地划亮一根。火苗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
"给戴力打电话。"
十分钟后,军统局地下车库。
车库里的引擎声闷响着,五辆黑色轿车和两辆装满藤箱的卡车已动,车灯照出漂浮的汽油颗粒。
穿长衫或西装的男人们沉默地做着最后检查——有人将柯尔特手枪塞进牛皮公文包,有人往毛瑟枪的弹仓里多压了一子弹。
"记住,"陈恭树用伞尖敲了敲卡车轮胎,"堤岸区金铺的陈阿四会安排船。若情况有变…",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穿着便装的行动队员们沉默地检查武器,弹匣插入手枪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记住,到了河内先找法国人。"陈恭树声音压得很低,"那里有我们的人,
告诉河内组,行动代号——春风!"
一辆辆轿车鱼贯驶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门口军事统计局的铜牌。
门口警卫望着远去的车队,困惑地眨了眨眼——今晚的登记簿上,这批外勤人员的去向栏全都空着。
而在陆军本部大楼里,李铮依然站在窗前。
他看见楼下公路上突然亮起的车灯,看见黑影匆匆钻进轿车,像一群乌鸦般散入渝城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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