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逐渐染红了天空,失控乱窜的轿车与载满了货物的货车相撞。
失去意识前,余棹晖的眼前都被从额头上鲜红的血迹染的模糊,他费力转过头,最后看向了副驾驶座位同样被沾染了鲜血的蛋挞。
余棹晖有些遗憾的想,今晚余怀礼没有蛋挞吃了……
耳边尽是刺耳的仪器声和杂乱的人声,手术室里的灯泛着淡淡的光晕,余棹晖的鼻腔里尽是消毒水的气味。
像是走马灯似的,意识恍惚之间,余棹晖似乎看到了小小的余怀礼,正紧闭着双眼,安静的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那是余怀礼来到余家后第一次生病。
余怀礼那时候年纪尚小,又刚来到余家没有多久,对周遭一切陌生的环境都抱着一级戒备的态度,包括自己。
余棹晖既然已经收养了余怀礼,就自觉对他有了一份责任。
为了让余怀礼能放下对他的戒备心,余棹晖很尊重余怀礼的个人意愿,尽量不靠近他,准备循序渐进的与他相处。
所以等余棹晖发现余怀礼不舒服的时候,余怀礼已经快烧到三十八度了。
轻轻碰一碰,余怀礼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大概是为了不在自己面前露怯,倒下去后他又再坚强的爬起来。
就像是小不倒翁似的。
余棹晖眨了眨眼睛,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时冒出头的情绪叫做“心疼”。
那时候他顾不得和余怀礼循序渐进的相处了,连忙把人背到了医院里,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余怀礼三四天。
余怀礼终究是个小孩,他看得出虽然余怀礼打针的时候脸上少有表情,但是他其实非常不喜欢打针。
因为每次打针的时候余怀礼的身体都会发抖,而且余怀礼的身上容易留疤,每次打完针,针头那片皮肤上的青紫都要过好多天才能消掉,看着很吓人。
每当那时候,他就会抱紧余怀礼,轻轻蒙着余怀礼的眼睛让他靠近自己的怀里,也不知道对余怀礼说了多少次“爸爸在,别害怕”。
他看见余怀礼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颊烧的通红,手背上满是青紫的针孔,嘴里发出来了一声轻轻的呓语。
他凑近听,余怀礼睡梦中说出的那声呓语是轻轻的一声“爸爸”。
记忆就像是老式的、总是跳台的放映机,转眼间,余棹晖又被拉进了深秋的中午。
本该安静躺在他身边午睡的余怀礼正无声的对着图画书流着眼泪。
他问余怀礼为什么哭呢,转头就看到了余怀礼腿上摊开的图画书,那讲的似乎是兄弟俩被迫分离的故事。
他知道,余怀礼总是在半夜惊醒,眼神茫然的说他想要找哥哥。
他慢慢合上了图画书,轻轻抱住了余怀礼,像是许诺又像是在哄小孩似的说:“别哭啦,爸爸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余怀礼泪眼朦胧的问:“真的吗?”
余棹晖相信万物皆有因果,相信鬼神,相信随口说出的话都会对人产生巨大的影响。
但是晚风轻抚的夜里,他对着余怀礼发誓:“是的,爸爸保证。”
那是余怀礼第一次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眷恋的叫他爸爸。
两人的关系似乎由此突飞猛进,余棹晖又看见了跟他吵着闹着要穿美国队长衣服的余怀礼猛地被盾牌绊倒,跌坐在了水坑里,裤子都湿了大片。
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余怀礼气急败坏的说要制裁他。
余怀礼很聪明,那时候余怀礼被他教的已经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他被余怀礼拿着剑戳了好多下,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宝宝好厉害,现在连“制裁”这种词都学会了。”
见自己夸他,余怀礼又不好意思的摸摸他被戳过的地方,故作可怜的问:“爸爸……你疼不疼呀。”
他笑着蹲下身,让余怀礼骑在他的脖颈上:“走喽,回家给冒失鬼换衣服了。”
愉悦和幸福几乎盈满了余棹晖的胸膛,但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余怀礼正常的模样。
他不该将余怀礼带到余家老宅,这样就不会让那群胆大包天的人有对余怀礼下手的机会。
那时候他抱着意识昏迷、生命垂危的余怀礼,几乎想跪下求着医生救救他。
余怀礼躺在急救室时,余棹晖在外面焦灼的等待,手里的佛珠几乎要被他转烂了。
他好像在祈求,祈求余怀礼能活下来,哪怕用他一半的寿命交换。
医院外风雨交加,一道紫色的雷劈下来的时候,急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说病人抢救成功,只是大脑受损了,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余怀礼大概率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余棹晖是在余怀礼眼神澄澈的看着他,张着双臂叫他爸爸的时候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想,傻子就傻子吧,自己本来就是要和余怀礼永远在一起的。
自从那以后,余怀礼不会去在意其他人,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自己。
余棹晖又想,这或许并不是坏事。
到底什么时候对余怀礼感情变质的余棹晖也忘记了,大概是突然发觉到余怀礼除开他孩子这层身份,更是个男人之后。
余棹晖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件事。
余怀礼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而他除了余怀礼也不会有别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本就该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