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数十年,积累的苦痛、懊悔与追忆便如层层堆叠的潮汐,遇上一片毫无章法的乱世荒滩,尽俱失了着力之处,化作了一片残水。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天衢。
隔着无数老神仙,天衢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春花紧抓着北辰衣袖的手上,神情无波,迅速收回了目光。
罢,罢,这两人,一个冷情,一个忘情,就他一个人,还在凡情中载沉载浮。
北辰的目光落在春花脸上,但见她面色坦然无邪,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幸好,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春花。
他看了看天色:
“时辰尚早,财神娘子可有闲暇去大言仙山饮一杯闲茶?”
春花笑嘻嘻回望他:
“那就却之不恭啦。”
两人互一稽首,正待携手驾云离去,半空中骤然现出一朵火球,呼啸着朝春花撞了过来。
众人大惊,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道青影如迅捷的鹰隼飞至,将春花向旁轻轻一带。青色大袖轻轻一拂,那火球便硬生生止住了来势,还反向打了个转儿,四仰八叉地扑在栏杆上。
春花稀里糊涂地撞进一个坚实宽厚的胸怀,拼命抓住对方胸前衣襟,才勉强站稳。
“多谢仙友……”她抬起头来,话音在看清来人之时戛然而止。
天衢揽着她腰肢,将她护在怀中,目光沉怒地望向那火球落处。
火球从栏杆底下爬起来,拍着屁股大骂:
“春花,你大爷的!”
“呃……”春花从天衢怀中探出个脑袋,定睛一看,原来是孟极。
“你把我孤零零一个儿,扔在东海,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忘了个干净!你没有良心!”
孟极四爪还冒着火星,狺狺向着春花龇牙咧嘴,恨不得扑上来咬她几口。
“你知道我跟那大脑袋打了几圈儿么?你这个负心薄情、没有心肝的……”
天衢眉峰成峦,含怒的厉色带着两万多年的威压直逼过来。孟极登时一僵,识时务地停住了絮絮谩骂。火星尽数熄灭,它默默缩成了一个乖巧无害的小毛团。
良久,天衢沉沉地吐出两个字:
“是你。”
春花与孟极都愣了一愣。
然而他们立刻就醒悟了过来。
“那日往生池的化蛇,是你。”
天衢的声音不带疑虑,已是板上钉钉的宣判。
春花干笑了一声,只觉他落在腰间的手滚烫而有力,甚至箍得她有些疼了。
她不安地推拒了一下,天衢似乎这才察觉两人不合理的接近,大掌在她腰间停滞了一瞬,才缓缓松开。
春花立刻退开两步,也不敢看他,埋头奔向孟极,将它抱起来。
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要镇定,终于鼓起勇气,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转过头来。
面对北辰倒是不难,毕竟他们在天界和凡间的相处并无不同。但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预料不到,会和天衢产生这样的牵扯。
自己的功用,大概就是给这两位设一场情劫,好让他们百尺竿头,再飞升一节吧。想通了这一点,春花顿时气壮不少。
“那个……还未恭贺天衢上尊晋位飞升呢!……哦哈哈,小孟孟怎么可能是化蛇呢?上尊定是玩笑。”
她打着哈哈,天衢却并无笑意,只沉默地望着她。渐渐地,她也笑不下去了。
旁边一群老神仙把眼睛擦得贼亮,耳朵竖高,恨不能现掏出瓜子来,一边磕一边围观。
饶是春花有三寸不烂之舌,此刻也是一个字也编不出来。她只得求救地望向北辰。
北辰果然是个心软的,连忙上来解围:
“师兄,此间恐怕有些误会。你我初返天庭,不如先各回仙山休整,容后再做计议?”
天衢眸光更深,须臾不离春花,半晌才冷冷道:
“法司公务积压日久,本尊无甚可休整。师弟若需休整,可先回大言仙山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