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些似乎察觉了不对劲的源氏的武士和阴阳师们全都杀光之后,沐浴在鲜血之中,这些铁锈的味道并不能够给他带来痛快淋漓的感觉。
随着越来越靠近源氏宅邸,意识到源赖光就在那里,鬼切越来越感到兴奋也越来越感到烦躁。
总是有许多的记忆,关于源赖光的,关于他过去的,关于他自己种种的内容,拼命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着,不断地像是疯长的蔓草一般,几乎将他的脑海都挤爆了。
鬼切能够感到自己的脑子里满是那些记忆堵塞起来的那种滞胀难忍的滋味。
他本该多花一点时间好好地梳理一下他纷繁杂乱的记忆,甚至于发现一些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现在的鬼切,正被复仇的执念焚烧着灵魂。
在“生成”的状态里,他只会为自己有且仅有的唯一执念进行战斗。
他要杀了源赖光!
在这样的念头和力量的驱使之下,鬼切根本没有精力和功夫去梳理自己的思绪。
他就像是被一双大手,强行推着往前走,他没有也不愿意花力气去抵抗他不想为源赖光开脱,甚至连那样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源赖光对他的欺骗和自己因此杀害了同胞妖怪上面,他的内心里、潜意识里,拒绝着做出其他的回答。
而“生成”放大了这种心念,让他不能够去进行更为理智且冷静的判断。
但是真的要说,鬼切其实是不敢的。
连鬼切自己都不知道,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倘使在面对狡辩并且巧舌如簧的源赖光时,他还会不会主动地,自觉地为他找借口。
鬼切不敢赌自己的内心,更不敢进行这样的尝试
他将一切归咎于契约。
只要契约断开,只要源赖光死掉,那这样的仇恨就会消去。
他的不甘才能够得到瓦解,那些惨死的妖怪才算得到了一个交代。
只要源赖光死去,鬼切就不用再去花一星半点的功夫去想
主人会不会也是有苦衷的,他是不是还是爱护他的?
鬼切不能够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似乎就会为源赖光开始开脱。
而曾经的他是如此信赖他,他完全地都把自己的性命放到了他的手里,为他生、为他死,他的一切都只为了主人。
所以,鬼切不敢想象自己一旦停下这种仇恨和报复的欲望之后,他是否还有勇气和能力再一次地举起刀,砍向源赖光。
他怕自己再也下不了手。
但是不可以,这是不可以的。
鬼切,命中注定要杀死源赖光。
他如此对自己道。
“源赖光,出来受死吧!”
在曾经旖旎美好的房间前院,鬼切大声地吼着,茨木童子的手臂被扔在了一边,而他宛若修罗再世,浑身皆是鲜血,火焰将整个庭院都燃烧起来。
在熊熊烈火之中,他向源赖光举起了刀。
髭切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惊。
鬼切身上不断攀升的鬼气,借由鲜血的孕养,变得更加可怕。
无数惨死的人类生灵造成的怨气,已经对鬼切本人造成了相当的影响。
对于处在生成状态中的他来说,就是一件几乎是不可逆的事情。
这就是鬼。
杀戮,嗜血和残忍,这是他们在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天性。
他们注定以人类的生命为食,高级的妖怪不会吃人,却喜欢死亡和杀戮的感觉。
而低级的妖怪,甚至以人类血肉之躯喂养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
鬼切正在一步步走向另一个极端。
哪怕他本来就是鬼,但髭切总是想,也许之前他还不至于到这样恐怖的地步。
但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妖怪
髭切再度偷偷地看了一眼源赖光。
审神者源赖光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他珊瑚色的眼眸映出火光的影影绰绰的窜动的苗头。
然而在他眼睛的最中心,是白衣已被彻底染红,身上潦草绑着一点绷带却已然作用不大的鬼切的身影。
鬼切的此番模样落在他的眼里,髭切无法想象,一个曾经以无数礼教培养过鬼切、并且为他的礼仪和教养感到自然的男人心中此时究竟是何想法。
他是否还是那般喜欢和信赖他这千年之前的伙伴和创造品呢?
仅仅依靠鬼切给他的那么一点记忆的碎片,髭切很难判断说,源赖光对这个特殊的花的精力最多的第一个创造品究竟有多么喜爱。
若不是看到了眼前这位审神者源赖光,髭切甚至不会认为说,鬼切对他而言,是能够特殊到让他花这么大功夫去调整和改变历史的那一个人。
如果存在一个人,能够让一个人选择不顾一切地想要逆转时空来挽回他,髭切之前一定会认为这样狗血但是却也有那么些温情和感动的情况一定是出现在感情无比深刻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他又没有办法认定说,源赖光真的是那么那么想要鬼切,那么那么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