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碰上谢白,他总是没辙的,只能认命,谁让是自己惯大的呢。
有那两枚眼珠子,倒也不是不好找。他自己很少卜算东西,因为他所见的往往涉及到太多人和事,不好轻易乱算,所以他一般能偷懒便偷懒,有事就找娄衔月。
天色渐渐亮了些,AD舍外头依稀有了车辆来去的声音。谢白左右一扫,见没有人影,便干脆在这巷子里就直接甩出了灵阴门,将殷无书一卷,便直奔古阳街。
两人站在娄衔月的酒楼门口,谢白擡手正打算叫门,忽然想起什麽般住了手。他面色淡然地後退了一步,冲殷无书道:“你来吧。”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又格外正经,看不出丝毫问题。百来年没被谢白使唤过,殷无书十分怀念当年谢白没辙需要寻求帮忙的时候叫他一声,然後漆黑的眸子一转不转望着他的模样。
谢白重活过来後,虽说两人是在一起了,但是谢白百年里养成的独来独往的脾性有些难以掰正,当年的习惯至今没能养回来。现在谢白冷不丁让他帮忙敲个门,他都觉得有些莫名的欣慰。
他弯着眼应了一声,甚至根本没细想过为什麽,就干干脆脆地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娄衔月那只八哥依然十分迅速地俯冲下来,看见来人後,又拼命挥着翅膀飞进楼上的窗口里,叽里哇啦一顿叫唤。
就连楼下的两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那撕心裂肺的“起床--起床--有人敲门--啊--”。殷无书心说不好。
这声不好刚冒头,就见楼上突然砸下来一个影子。好在殷无书早有所觉,拉着谢白及时让了一步。
咣当——
一只烘手用的铜炉就这麽被砸了下来,清清脆脆地落在两人脚前。
殷无书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白。
谢白扭头看向别处。
“……你也就脸长得白了少年。”殷无书没好气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过来,凑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下回使一次坏,就地亲你一回,不开玩笑。”
谢白耳朵尖泛着红,面上却依然凉凉的:“请你分一分时间地点再乱来,否则丢的是你的脸不是我的,毕竟你比较容易被传成变态。”
“哪个神经病这个点来拍门你是做贼来的吗啊!"娄衔月的声音在楼上响起,随着趿拉的拖鞋声,凑到了窗边探头一看。
“啊哟大白天活见鬼。”娄衔月猛地缩回头去,拍着胸脯“砰--”地关上了窗,过了几秒後,又打开来探头重新确认了一遍,“真是你俩你们大早上的不睡觉麽这才几点”
殷无书没好气地拖着调子,低声道:“我倒是想接着睡……”
谢白转头瞥了他一眼,怕他一不小心当着娄衔月的面又蹦出一些引人遐想的话来。
他其实不知道娄衔月和洛竹声能不能看出他俩的关系早就不是百来年前那样单纯了,或许有些察觉,也或许真的只当殷无书一手把他养大,所以现在消除误会就又回到了当年极为亲近的状态。
谢白自己其实无所谓,他只是有些担心殷无书本就不大好的形象又添一笔黑印,所以他干干脆脆地擡手捂住了殷无书的嘴,擡头冲娄衔月道:“娄姨,劳驾帮个忙。”
娄衔月本来起床气挺大的,一看谢白不怕死地堵了殷无书的嘴,顿时心情舒畅。她拢了拢睡乱了的大卷发,冲谢白眨了眨眼,道:“上来吧,去二楼等着,我换了衣服就过去。”谢白应了一声,见娄衔月关上了窗,拍了拍殷无书,带头要往酒楼里走。
结果殷无书原地没动,勾了一下谢白的手,琢磨着:“娄衔月刚才是在对你抛媚眼吗"
谢白:“……”
他当即停住步子,抓着殷无书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摊手一指,冷冷道:“直走街角右拐,有药店,你先去冷静一下,我去找娄姨办正事。”
殷无书顺着他的推力走了两步,又挑着眉转过身来:“学会拐弯抹角地骂人了啊”
“不然我能说什麽”谢白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擡脚进了酒楼。
殷无书懒懒散散地跟了进去,上了二楼便不客气地在老位置坐下。两条长腿舒适地交叠着,一只手搁在桌,另一只则搭在了谢白的椅背上。
谢白:“……”
这人大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拐了自己养大的人。
娄衔月很快换了衣服收拾了头发甚至还扫了个淡妆,也不知道哪来这麽快的手速。
她在两人对面坐下,果不其然,面色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殷无书搭在谢白椅背上的手。毕竟这样的姿势,从某个角度来看,几乎像是半个搂抱了。
其实早在之前,娄衔月偶尔会觉得殷无书和谢白之间的关系略有些古怪。亲近的时候太过亲近了一些,决裂的时候又太过绝情了一点。她整天闲书没少看,那种“其他人我都不搭理,只在意你一个人”的桥段怎麽看怎麽不对劲。
不论是将殷无书和谢白定义为师徒关系,还是养父子关系,或是长辈同小辈之间的任何一种关系,这种极端而单一的感情都有点不太对。
一开始娄衔月说不出所谓的“不对”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毕竟不论是师徒还是父子或是旁的亲人,相依为命的时候跟她所谓的桥段也有些相似,所以要说那些不能存在于亲人之间,又太过绝对。
但娄衔月就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後来的某一天,她对着洛竹声八卦时,恍然明白了不对在哪里--殷无书和谢白之间的牵绊太烈了。那种亲人间相依为命的牵绊虽然也是单一而直白的,但大多会随着日子变久,越来越平淡,渐渐化散在细节之中。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牵绊就好像随时会把命都搭进去。
事实证明,最後他们还真的玩起命了,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死而复生,又是挖心又是抵命的。反正她身为一个活了数百年的陈年少女,有些承受不来。
但是洛竹声却坚持说她想太多了,闲书少看,看了也别把桥段往这两位身上套,毕竟两个都不是正常人,谁猜得透他们怎麽想的。
後来的後来,娄衔月已经看的麻木了,便在麻木中自我升华了一番,觉得这俩大约就是这性子,主要在于他们太独了,普天之下找得到比三界黑名单一号二号更独的两个人麽找不到了。
所以他们冷不丁碰上个相合的,就会显得专注到有些极端。碰巧,这俩还凑一起了,所以效果翻倍。
然而这种麻木,在近一年又受到了新的冲击。她有时候会觉得殷无书浑身上下透露出了一种以往没有的意味,在谢白身边尤其如此。
这种意味叫做肆无忌惮。
具体怎麽个没有忌惮。娄衔月依然说不清楚,甚至她自己就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矛盾,毕竟殷无书本来也没忌惮过什麽东西。
所以这些天,她总是忍不住关注他们两人相处的细枝末节,结果没观察两天,就把自己酸倒了。
个中原因,她没胆子细想,也不好跟洛竹声叨叨,免得对方又说她闲书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