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骨头速度还挺快。”殷无书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哭笑不得。转而他又想起什麽似的,捏了捏谢白的下巴,借着一片漆黑肆无忌惮地又挠了一下,活似在逗猫,“你怎麽突然有这兴致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给鬼谋皮这种事是记在你自己的账上的。”
“一件而已。”谢白说着,“除夕夜里一个老人家枯坐空等确实有些太孤单了。”
殷无书倒也没再多说什麽,虽说他们不太好插手凡世太深,尤其跨界管事算是一个忌讳。但是对他而言,这世间万事都有自己的因果缘分,做便做了吧。
谁知他正这麽想着呢,谢白忽然又淡淡出声道:“况且听他说着那话,我突然想起来,早前那百来年,也有个年纪大到没边的人年年孤零零地过除夕呢,怪惨的。”
殷无书:“。。。。。。”
多棒啊,他家小白又开始拐弯抹角地挤兑人了。
他闻言好气又好笑:“嗯,我是一个人过了百来年的除夕,你不也一样麽,五十步笑百五。”
谁知谢白听完,真假难辨地回了一句:“我不是。”
殷无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白一本正经道:“某些人给我洗了百来年的脑,让我在市井间多呆一呆,所以我照办了,有几年除夕跟同事一起过的。”
殷无书:“……”
他心里陈年的酸水都要漫上头顶了。
于是,殷无书就这麽一路维持着酸唧唧的心情,跟着谢白和那骷髅在栗市边郊的乡野落了地。
落脚处是大片大片的田,阡陌纵横。田埂上偶尔会有一两间砖瓦砌的房屋,田野尽头是一小片青砖黛瓦的村落。
谢白从袖里化了一团和妖丹类似的白色光点出来,屈指扣在那骷髅头骨上。接着,那白光自上而下铺撒开,所过之处,骷髅便生出了皮肉。待到白光落到脚底,一个黝黑皮肤个头瘦小的年轻男人便茫然站在了田埂间。
这其实不过是个简单的障眼法,骷髅也还是骷髅,作不了妖。甚至这障眼法中还加了一道限制,他若是临到关头反悔变质,白骨会就地化为灰,魂飞魄散。
“这障眼法能维持一天一夜。”谢白的音色依然很冷,像是腊月里结在枝叶上的霜雪,带着一层薄薄的寒气。他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转身抖开了灵阴门。
在他和殷无书擡脚跨进灵阴门时,终于从茫然中回神的黝黑男人哭着冲他们说了句谢谢。不过两人都没有听清,就已经合上了缝。
灵阴门中长道狭窄,顶多能两人并肩,两旁有墙壁一样的阻挡物,整条长道漆黑不见五指,像是一处独立于世的隐秘之所。
谢白刚要擡脚,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握住了双肩,接着身体便被一股力道压得抵到了“墙壁”上,殷无书那酸唧唧的情绪终于还是没憋住,一边低头吻着谢白,一边贴着他的唇齿不满道:“你和别人过了几回除夕,我今天都得讨要回来。”
“你……”谢白被他闹得没辙,只得乖乖说实话,“没有,骗你的。"
他的吻细致又稠密,一下一下吻得谢白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又觉得难以抗拒,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温和回应的姿态。
只不过渐渐的,殷无书的吻就变了味,从嘴唇流连到下巴又到了脖颈,谢白一阵耳热,任他亲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手掌从衬衫下头探进来的时候,谢白突然回神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他嗓音因为被挑起的感觉变得有些哑:“你不会。。。。。。要在这里胡来吧”
“不行麽”殷无书的嘴唇贴着他的脖颈,沉沉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震动,“没人听见,没人看见,你都不用刻意压着声音。”
谢白耳朵更热了,有些狼狈地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拉出来,道:“我还得去法医中心。”
“去他的法医中心。”殷无书放开了他的脖子,又重新堵上了他的嘴唇。
谢白被他弄得耳朵根发痒,忍不住喘了一口气,在细密的吻中断断续续地放着大招:“这里……你没法洗澡……也,也没衣服可换,我在这条道里拖拽过……各种尸体。”
殷无书:“。。。。。。”
听见这话的时候,他的吻刚好移到了谢白耳根处,“没法洗澡”丶“拖过尸体”这类字眼一出,他就默默停下了动作,脑袋沉沉地压在谢白颈窝里,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拍打在谢白的皮肤上,撩得他也差点儿抵抗不住。
殷无书缓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在谢白脖颈间咬出一道印,压着谢白搂好一会儿,才用格外无奈的语气哑声道:“小白,你再这麽玩几次我会被你玩出问题的。”
谢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脑子还有些昏沉,过了片刻反应过来,便就这下巴抵着殷无书肩窝的姿势,低低笑了起来。而後,他又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提前告诉你总比事後知道的好,毕竟……”毕竟你那严重至极的洁癖发作起来,指不定要把自己碰过石壁的手脚都剁了也不一定。
“你还是别说话了吧。”殷无书在他脖颈间沉沉叹了口气,又重新吻了他一下。
两人最终还是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灵阴门里胡作非为。谢白这一条道直接开到了法医中心,毕竟既然掺和进了妖灵。就总得善後一番。
谢白的灵阴门开得远了些,没有直接开地下车库,事实证明这点十分明智,因为很可能开过去就跟江昊然同志面对面了。
法医中心的这帮人号称铁人队,连续数十个小时不眠不休是常事,通宵达旦地加班也是常事。这不,昨晚一直忙到了凌晨四点多才离开,现在九点不到,一个个地又坐在办公室里了,也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江昊然和谢白殷无书刚巧踩着同一个点进门,只不过殷无书是去对面办公室装吉祥物,谢白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很久以前,他混迹在凡人中间,跟着他们一起工作时,总是抱着一种极为疏离而冷静的态度,从没有想过要和谁深交,也从没想过这工作做了有什麽意思,与其说是混迹于生活中,不如说是在执行殷无书曾经给他布置的“任务”。
甚至他刚插到法医中心来工作的时候,整天也都是游离在衆人之外的,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混杂在普通人之中的自己幼稚又无聊,像是在演一场戏。但是现在心境却忽然不一样了,这些日子,他好像忽然能理解殷无书当初希望他沉融于人世的目的了。
从前他的办公桌总是最干净的,除了电脑和文件,没有任何一点私人的东西,甚至连杯子都没有,因为他不用像普通人一样吃饭喝水也能活。
这些日子,他的办公桌上渐渐多了一些新的东西,尽管依然很少,只有一盆顺手在路边花店里买的绿植和一个偶尔会用来接咖啡的杯子,但终归是有了些他自己的痕迹。
殷无书扎进他所谓的办公室里便彻底没了动静,谢白怀疑他是趁着空闲回古阳街去了,毕竟今天这一系列事情还得立冬登记名录。
谢白也没去敲对面的门,他和江昊然丶老陈以及小沈妹子从上午忙到下午,给凌晨拖来的那具男尸检验丶分析丶写报告。
而除此以外,谢白还得多做一件事,就是把那男尸丶涂鸦灵兽以及冒牌点睛笔的事圆成了个逻辑通顺的普通事件,并且给法医中心以及来拿报告的那帮人洗一波脑,让他们忽略到其中诡异和蹊跷的部分。
明明是除夕夜年三十,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整个白天都没有透露出一丝年味,毕竟以往他们也常常是这样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小沈这妹子觉悟高的,连回老家的车票都没去抢,就预备着今个儿要加班呢。
其实除了没法回老家热闹热闹,加班也不是什麽坏事,至少谢白在,这班就加得十分赏心悦目了。小沈噼里啪啦敲着健盘输表格的空隙,会擡头默默盯着谢白的脸花痴一下,不论正脸侧脸,哪怕就是个後脑勺,也长得比别的後脑勺帅。
小沈就这谢白的脸做完了所有的活儿,抱着杯子要去接咖啡时,顺便问了供他下饭的谢白一句:“要帮忙带一杯麽”谢白正在写报告,听到问话正想说“不用了谢谢”,就发现办公室门口多了个身影。他馀光一瞥,果然是殷无书。他站起身,在刚才那话後头又加了句“借过”,然後冲小沈抱歉地笑了笑,大步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小沈被他的笑晃得呆了片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闭上了嘴,手里抱着的杯子一滑,差点儿寿终正寝。
刚才谢白站起身从她旁边绕过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他颈侧有一道……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