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筱眼眶热热的,很久没人关心过她是否穿得暖吃得饱——她爸妈又在闹离婚——或许破碎过的东西是不可能恢复原样的。
馄饨还没开锅,氤氲的雾气在周围漂浮着,头顶上黄澄澄的灯光,既温暖又温柔。温柔,这个词离她的生活很远了,她想起曾经有个男生对她说过“你值得被温柔对待”,那个男孩子去哪了呢?她努力想,才想起来自从她跟顾宇混在一起之後,所有男孩子都不敢再靠近她,而那个小男生被顾宇打断了胳膊。
甩甩头,自怨自艾的情绪对她来说是最无用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平安夜,可她想好好活着。
老奶奶揭开锅盖,撒了一把葱花进去,她深深吸了一口香气,饥肠辘辘。她想赶紧回到宿舍里,打开暖气,把这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塞进冰冰凉的胃里。
“多少钱?”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小摊上好像没有看到支付二维码。
老奶奶迟疑了下,“小姑娘,你……有现金吗?”她用手指一指郑筱的手机,“这东西……我不会用。”
幸好身上有结算的工资,她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老奶奶。
老奶奶为难地搓了搓手,“小姑娘,大钱……我找不开。”
“可我也没有零钱。”郑筱咬了咬嘴唇,缓缓地说:“算了,我不要了。”
“别别……”老奶奶急了,她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人能帮她解决找零的困境。
郑筱有些不忍心,可她实在又冷又饿,没有多馀的同情心分给别人。
老奶奶把锅盖掀开,馄饨已经煮好了。空气里飘着浓郁的香味,郑筱咽了下口水。
——我可以回宿舍煮泡面;
——可馄饨都已经煮好了……
老奶奶眼巴巴地望着她。
一番人神交战。最後,她跑到附近的小店把钱破开,把钱付给了老奶奶。
老奶奶感谢了她一遍又一遍,打了个鸡蛋进锅,“小姑娘,你等等,鸡蛋不收你的钱。”
一碗馄饨八块钱,天寒地冻,老奶奶穿得也不厚实。
一天站柜台两百块,好歹在室内,有空调,不冷。
郑筱轻轻叹了口气,她深深地同情像这个老奶奶这样在结水成冰的冬夜里讨生活的人,正如她同情自己一样。
“小姑娘,你在这吃还是带走呢?”
郑筱打了个哆嗦。零零星星的几张桌子凳子,在萧索的冬夜里显得更加寒酸。
“帮我打包吧,谢谢。”
她正准备把手机塞回口袋,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消息。她感觉像被蝎子蛰了一下,手机哐当掉到了地上。是顾宇的短信!不用看,她也知道,肯定是问她要钱。
郑筱魂不守舍接过老奶奶递过来的馄饨。
老奶奶帮她捡起手机,在自己的围腰上擦了擦,颤巍巍地递给她,她往後退了一步。
“你这姑娘是怎麽了?”老奶奶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她木然地接住了。
“这电话贵吧。可要拿好了,别丢了。”
老奶奶盯着她看了看,把手机从她手里薅下来,放进她大衣的右口袋。
郑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从後门一路走到宿舍的,她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蜡烛早就熄灭了,烧得长长短短参差不齐,孤零零地立在寒风里。
她浑身冰冷,一手拎着小馄饨,另一只手捏着拳头。那条短信要逼疯她,她整个人如同坠在冰窖里。就算她不配拥有一个如童话一样美好的平安夜;但至少,也不要坏成这样。
——盲目地给笑靥如花的女孩子试口红颜色;
——冷眼旁观因为没有收到喜欢的礼物而嗔怒的学生妹;
——羡慕收到一整盒口红礼盒,绽放出开心笑容的白领;
她不停地拿取货物,摆出制式化笑容,跟她们说,挑选的口红有多麽衬她们的肤色。忙碌,在那一刻是极好的。她可以借此来忘记自己需要面对的窘迫。
郑筱擡起头望着面前的宿舍楼,除了零星的几个窗户里透出灯光,其馀的全都藏在墨色一样深的黑暗当中,包括她宿舍。她们……是去外面庆祝圣诞了吗?应该还没回来吧?
浑浑噩噩中,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是还冒着热气的那碗小馄饨。她把馄饨捧在手上,已经不像出锅的时候那麽烫了,拿来暖手刚刚好。
“我回宿舍吃完馄饨,再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郑筱哆哆嗦嗦地往楼梯走去。
那个噩梦一样的专属铃声响起来时,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自从上次接了顾宇的电话,她给那个号码设了铃声,这样就不会误接——别的女孩子设专属铃声是甜蜜的,而她设的是索命的符咒。
电话响第三遍,她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以豁出去的心态按下了接听键。
“我还没收到钱。”电话一接通就传出顾宇不耐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