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她的吹毛求疵,我们一致认为那个人眼下以一颗卵子的形态存在于某个不具名的女性身体里。
“所以你要那麽个人干什麽?”陈梦晓问。
“该死的客户要求我提交一份设计报告,需要结合结构学来谈我们的设计理念和项目的契合度。拜托,我的公司只负责给他们提供平面设计,简直离谱。”
面对她如同天书一样的解释,我们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此刻,凌静宜嘴里那个该死的客户正对着窗口发呆。陈东尔仍然不能相信,凌静宜真的跟叶翔在一起了。
Monstere和F。K。Odesign的第一期合作堪称完美,F。K。O提供的设计无可指摘,水准极高,对他们的要求把握准确。
凌静宜有天然自生的快速理解能力,她还拥有极佳的审美志趣。她公司提供的设计只需要修改两三次就能达到标准,甚至超出预期。Monstere跟她公司合作的项目组省心省力,原本就想继续跟这个供应商合作。更何况,在项目执行期间,凌静宜指派Jacob打着项目慰问的名义送咖啡和高级零食,简直不要太上道。项目组的人都很喜欢这个供应商。
这次更别提了,原本不算公司核心项目,可每一次会议老板都参加,对接事宜亲力亲为。明眼人谁还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目前K。ODesign中标了,即将进入全面执行阶段,可陈东尔扣住了市场部要签发的文件,“需要负责人来公司一趟。”
秘书Monica还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礼貌地要求凌静宜尽早带上项目设计文件去一趟他们公司。
至于剩下的两位,尽管考试任务不重,状态却不太正常。
郑筱毫不意外自己的成绩是年级倒数,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考试的时候在想什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她每天早出晚归,神态萎靡。我有次意外近距离地观察了她眼底的淤青,整个宿舍里只有她的黑眼圈能跟我的相媲美。我俩可以竞争上岗国宝一号和国宝二号。
陈梦晓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最近一直给我们读她收到的情书,颇有闲情逸致,品评对方的遣词造句。我们集体受到了惊吓,刘小叶偷偷摸摸问我:“小陈哥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刺激得不太正常?我们要不要带她去校医务室看看。”
在这一连串不正常的人类当中,唯一正常的居然是刘小叶。
她恢复了吃货和八卦本质,报菜名单口相声中断了一个多星期後继续登上了排片表。对于这一点,我们甚感欣慰。
新年绑架案後,叶翔和凌静宜冰释前嫌。
叶翔沉浸在爱情体验中不可自拔,他觉得自己是整个国家,哦,不,是整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以前觉得那些成天盯着手机的人都有毛病,世界上有那麽多事情值得做:打球丶冲浪丶工作丶数独丶阅读丶投资丶旅行丶购物丶看电影……世界不可能只存在一部手机里,他无法理解现实中把手机当作世界的那些人。手机对他而言只是个通讯社交工具。如果有人拿他的手机屏幕分析,会惊愕地发现,他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长只有三到四小时,再进一步做分析,社交(主要是通话)和播客这两类软件各占半壁江山。萧楠曾嘲笑他,只要给他一台能够通话的收音机就够了。
可现在,他也成了手机上瘾者,让他上瘾的是特定的那个人。他时不时盯着手机,他备注昵称为“未来老婆”例行公事一样的对话是他的上瘾源。
——“吃了吗”,午餐照片;“你呢”,食物名称配照片;
——“在学习?”,高数课本照片;“工作还是学习?”,文件夹照片课本照片;
——“我想你了”,凌静宜的自拍照;“你想不想我?”,引用“我想你了”配爱心。
他们两周没有见面,依靠手机分享彼此琐碎的日常,虽然简短,但句句有回应。叶翔每天翻好几遍两人的对话,来来回回就那麽几句,他却感觉异常快乐。这种快乐,胜过了所有其他快乐的总和。他珍藏凌静宜的自拍照和他随手拍的她的照片,累了就拿出来看一看,比咖啡还提精神。
风致公司游戏叠代新版本,还要同期做新游戏的构想,作为游戏主策和项目负责人,简瑞洺忙得不可开交,他几乎天天泡在公司里,分身乏术。他觉得纳闷,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叶翔竟然每天精神抖擞。
这几天简瑞洺在修改新的游戏规则,他想好了游戏的终极奖赏。
他所设计的游戏原本是一个不羡鸳鸯只羡仙的世界,通过升级打怪不断接近自身极限。同时,他们团队秉承“人不能成为孤岛”,小夥伴们共同进步并肩作战。这些理念都在游戏开发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有必须单独完成的关卡,也有必须组队打怪的关卡。
游戏越往後的关卡越需要长时间修炼和参禅顿悟。有些玩家认为参禅和内观不重要,可团队都觉得保持专注对个体很重要。他们的游戏内核更注重自身内修,个人战力提升了,团队作战时才更容易爆出稀有道具。
有些关卡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凶险,往往在掉以轻心以为自己能顺利过关的时候有致命一击;而有的关卡看上去复杂困难,其实只要找到窍门,有些关卡比如禅定,只要有足够耐心待够指定时长即可通关。
虽然第一款游戏大获成功,可还是按照线性剧情发展,也就是说是由易到难,升级打Boss的套路。
而在新游戏的策划中,简瑞洺突破了这个设置,新设计出的关卡每个游戏角色所碰到的关卡不尽相同。
条条大路通罗马,所有的人物都有自己的路径可以通关,只要找到各自的“道”。每一种人物所解锁的起始关卡随机,也就是说有些角色一上来是地狱级困难模式,但这一关过了之後,一切皆坦途;还有些角色,起始局是最简单的循序渐进,最後打大Boss;另外有些角色,时易时难,关卡难度高低起伏,如连绵山脉。简单来说,这款游戏设计并不是采用线性结构,而是采用三维结构。
简瑞明最初提出这个设想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由易到难的关卡设置,以及固定的关卡排布,是整个业内不成文的规则。尤其是走剧情项的,顺势发展,层层递进。如果用户一上来就遭遇终极地狱模式,估计很多用户会直接放弃,流失率会很高。用户并不想要贴近人生的游戏体验,他们想要逃离生活,才会喜欢打游戏。
简瑞洺只用了一个词就打消了团队的疑虑:初心。他们做游戏的初衷并不是让用户逃避现实,而是让用户从游戏中汲取能量,更勇敢地面对现实。而且他准备在现在游戏发布彩蛋,让用户寻找新游戏的《通关宝典》,而这本通关宝典会把游戏人物和修道路径做若干“剧透”,用户可以在游戏开始前对游戏有所了解,再自行选择游戏人生以何种路径开局。
差不多两周时间,他完成了新游戏的框架,且对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很满意,累并快乐着。
他没有告诉团队的是,其实新游戏他设计了一个新的人物形象,她是所有游戏人物的灵感指引,随机出现,遇到她能解锁奇遇。他看着屏幕上背着大刀身着红色侠客袍的形象,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女孩……这算是他夹带私货吧。
同样沉浸在幸福中的还有陆亦。
——什麽时候放假?我去送你。
——22号走,下午4点的车。
他盯着手机上那条微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不可抑制地嘴角上扬。
相比较于他们几个的意气风发,其他人就没那麽幸运了。
萧楠跨年夜後意志消沉,即使建筑设计界Top10当中8家给他发了offer,他仍然闷闷不乐。目前他拿到的Offer中,最理想的是stantly集团旗下的建筑设计咨询公司,唯一的缺点是工作的第一年得去国外总部待一年培训。後续在中国区总部工作,在S市,距离W市2000多公里。甚至可能根据项目派驻别的城市。
欧祈端详着手里的模型,一座设计精巧的宫殿。这是他参加设计比赛的一等奖作品。他把模型翻过来,郑重而小心翼翼地在底部写了三个字,捧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轻轻摸了摸那三个字,然後恋恋不舍地放进了抽屉里。他和刘小叶的通话停留在跨年夜,眼神落在刘小叶一周前给他的微信留言:“等你回复”。
一月过得紧张且无趣,转眼大一上学期就要结束了。似乎大学生活尚未开始,便要落下序幕。
我想大概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我们似乎都面临着身份认同问题。
这学期只有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加上学校对大一新生的严格管理,我们还没有完全从高中生蜕变成大学生。可我们自由支配的时间比高中时多出很多,把时间花在哪儿成了每个人自己的课题。眼下,我们似乎处于高中和大学的夹层中,在走马观花目不暇接的大学表演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们就像一群从出生就关在笼子里喂养的鸭子突然被放生了,看似进入了一片原野,却不知道该如何撒欢儿。我们需要时间适应变化。
终于放假了,我拖着箱子走出校门,校门口那株高大的木棉树上晃悠悠落下一片叶子。擡头看,它的叶子已然七零八落。据说,木棉花与其他植物不同,叶落尽而花开,待花落而生叶。它是先开花後长叶的植物。开花时火红一片,如同青春,肆意张扬,而後沉淀吐故纳新。
下学期返校时,它应该开花了吧?
静待花开,缓缓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