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拒绝他的人,该是江秋昙才对。
除了同意,我还能怎麽说?
果不其然,文殊兰一到场,我就再度沦为他们俩之间那块多馀的背景板。
这要换作以往,我定是醋海翻波,恨意难消,要在心里痛骂文殊兰三百个回合才能消停。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哪里还有多馀气力去吃醋嫉妒,我简直巴不得能变得再透明些,最好彻底隐形,在这个时空销踪匿迹。
但我没法隐形,所以文殊兰不可能放过我。
他精力根本全用在我身上,一会捏我的脸,一会揉我的耳垂,聊天的语气漫不经心,怪的是,江秋昙竟也兴致缺缺。
他们气味相投,平日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极少会陷入僵局,这次却连三分钟都没撑过,就已经无话可说。
最後还是我先隐忍不住:“你们怎麽……突然都不说话了?”
文殊兰擡眼看我。他原本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而後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缓缓勾起唇角。
“一粟哥,我想吃草莓。”
见状,我恨不得甩自己这张贱嘴两掌。可惜说过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像先前那般分开双唇。
“喂我嘛。”他作出撒娇情态,“刚才我都喂哥了。”
我暗道不妙。
江秋昙还没享受过被文殊兰亲手喂吃草莓的待遇,却叫我抢占先机。他先前就对我与文殊兰过分亲近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听见这番话,心里恐怕要记恨死我了。
一想到会被江秋昙记恨,我就方寸大乱,赶快撇清和文殊兰的关系:“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总是这样黏糊。兰兰,况且你岁数也不小——唔!”
文殊兰置若罔闻,不待我说完,就含住我的唇厮磨,语句隐在潮湿粘腻的吻中,显得模糊不清:“兄弟之间,亲热一点才正常吧?嗯……哥挑的这颗草莓好甜。”
我面皮发热,还敢说我撒谎成瘾,他又有好到哪里去?
过了好一阵,文殊兰才结束这个吻。
他微微喘息着,目光像锁定猎物般紧盯住我,却是对江秋昙道:“江哥,你喜欢吃草莓吗?听说兰桂坊的那个草莓蛋糕,刚出来几天,就成了畅销爆款。我说我想要,一粟哥就起早,为我排了好长的队买回来。味道确实很不错,可惜江哥不在鲤城,没机会尝到。”
“没有什麽值得可惜的。”不知是错觉还是什麽,江秋昙的语气好像分外冰冷,“我不爱吃甜食。”
文殊兰若有所思:“不吃甜食啊……那上次见到江哥在兰桂坊,果然是为了陪女朋友吗?”
我呼吸一窒,不自觉喃喃出声:“女朋友?”
文殊兰笑道:“哥这麽紧张做什麽,我只是猜测。毕竟人家男才女貌,各方面看起来都很登对哦。”
登对……
我想起五年前醉酒那次,江秋昙拒绝我表白时候说过的话,浑身的力气在霎时间被抽空,实在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勇气。
他要联姻的吧……和一个家世相当丶品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我明白这只是早或晚的事,我也明白凭我这种廉价的二流货色,留不住他很久。
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不必问。
方一粟,你不必问。
虽然道理都明白,然而心口揪紧,难以喘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关系,我只需要一个安静幽闭的环境,来将这个消息慢慢消化……
吁出一口浊气,我扯出笑,故作镇定道:“我突然有点头疼,想去一下卫生间,你们先聊。”
江秋昙还说了什麽,我已经听不到。而文殊兰是什麽表情,我也已经看不到了——五感似乎被悉数剥夺,接受不到外界传来的信号。
我甚至不记得我是怎麽来到卫生间,又是怎麽将门反锁。
等重新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站在洗漱台,打开水龙头,摘掉眼镜,手掌掬了一捧冰水,覆住面容,很久都不肯放下。
我叹了一口气。
圣诞节那晚的烟花还历历在目。绚烂星雨下,江秋昙曾问过我,烟花好不好看?
我跟他说好看。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好看虽好看,可惜不够长久。
烟花是,缘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