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夜色朝着深处走。
谢瓒收到了消息後,先按照原本的旨命,将赵蓁护送到宿太後的船舱内。
至于黎沧,他趁乱而逃,一路往底层的方向去,谢瓒拨出一部分兵力去底层搜寻,一部分兵力打着“护驾”的名义往二层去。
谢瓒在船舱看到左贤王的尸首,眼底起了一片兴致盎然的兴味,修长冷白的指节在扶手处错漏有序地敲了敲:“蔺舍人让本相来,就是为了看左贤王死在风流韵事上的?”
蔺知章也看到了左贤王的惨状,面上浮现了一抹震愕之色,但更让他讶异地是,谢瓒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这场凶案定了调。
羌兵已经搜查过一轮了,窗门紧逼,船舱内没有藏人,去问那三位男宠,男宠们昏厥不醒。用冷水泼了之後,才勉勉强强醒来。
其中两位男宠不断指摘另一位男宠为何打昏他们,愤怒地指摘说他是叛党。
另一位男宠简直是有口难辩。
接下来,两人又说左贤王抓了乐坊里头的一位乐伎,那个乐伎弥足野蛮,当场掰断了左贤王的脖子。
谢瓒静静地听着,眼底兴味愈浓,“人证何在?”
男宠们根本找不到其馀的人证,因为当时案发时,船舱内只有他们几个人。
谢瓒又问:“那个乐伎何在?”
男宠如实禀告,“她……她跳窗逃跑了……”
羌兵首领道:“方才卑职去查,窗户是朝内反锁的,并无跳窗之痕迹。”
“可是,王爷是真的被那乐伎杀害了,乐伎是教坊里的人,可以去问那个鸨母……”男宠颤颤道。
谢瓒淡淡地看了男宠一眼,眼底露出了一丝不耐。
男宠仿佛仿佛受到了千斤般的震慑,心律狂震,一股剔骨的寒意疯狂地往骨缝里钻去,後半截话梗在了喉咙里。
“这一桩案子,说小不小,交给蔺舍人来打理罢。”谢瓒压了压眉心,一副倦恹之色,“先不必惊动西羌长公主。”
蔺知章悟过了意,多少有些捉摸不透谢瓒的想法。
谢瓒好像知道元凶是谁,但他选择了包庇,故意以一种风流罪来平息此案。
在场无人敢多语半句。
-
谢瓒回至自己的船舱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虽然对方有意遮掩过,但他还是在浓晦的黑暗之中嗅到了。
船舱内没有掌灯,他没让青朔和青苍跟进来,兀自点燃了烛火後,橘橙色的光瞬时照亮了整座舱室,也把藏在黑暗里的人细细描了出来。
谢瓒看到沈莺歌裹着鹤绒大氅,谢谢靠坐在窗前,半截身子还探在窗檐外,衣薄如纸,仿佛随时会被江风吹落下去。
他眼眸骤地一暗,语气冷冽,哂然道:“还知道回来?”
谢瓒没有觉察到自己语气带了一丝郁火。
他不清楚为何对沈莺歌渐渐有了微妙的情绪,看到她总是超出他的掌控,抑或是她受到超出预期的伤害,他的情绪莫名就变得不虞。
——好在,她看起来并无大碍。
沈莺歌知道谢瓒睚眦必报,他肯定还记着她把他拷在厕室的仇隙,她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我就是四处逛一逛,逛完就回来啦。”
从左贤王的船舱跳窗离开後,她本来想去找公孙娘,将钥匙先给她,但不知是谁已经打草惊蛇,底层和一层已经被羌兵围守住,教坊也被控制住了,她进不去,只好按兵不动,重返船舱才是明智之举。
不知是不是麻药还在起作用,还是左贤王那根细针蘸了毒,她与之交手时不慎被刺伤了小臂,如今身体竟是一阵冷一阵热,四肢开始乏力。
她竭力定了定神,主动岔开话茬道:“话说回来,你可有找到平蓁长公主的下落——等等,你丶你要干什麽?”
沈莺歌没想到谢瓒会直截了当地摁着轮椅驶至她面前。
若是要正面开打,她如今是绝对毫无胜算的。
见谢瓒要扯开她身披的大氅,沈莺歌陡觉不妙,晓得他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下意识阻住他的动作。
两人缠斗了数个回合,在无言的对峙之中,仿佛有经年的情绪在彼此的对视之间翻滚。
但谢瓒快了她一步,扯下了大氅。
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息愈发浓郁。
烛火描摹着沈莺歌的身量,她雪白的裙裳上溅了不少的血渍。
“果然是你。”谢瓒语气冷沉,“你杀了左贤王。”
沈莺歌想要辩解一番,但眼前猝然掀起一阵剧烈的恍惚,谢瓒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视野越来越朦胧不清。
谢瓒攥握着她的细腕,很快觉察到,她的肌肤烫得炙人,脸色也渐渐蒸出一片红。
依其症状,又像是中了麻药,又像是感染了风寒。
谢瓒眯了眯眼,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沉声道:“沈莺歌,你是——”
下一息,他身前一沉。
她软弱无力地瘫倒在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