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指尖是温热的,就跟捅破窗户纸时突然攥握住她的掌温一样,烫得她不知不觉阖拢上了眼,放缓呼吸。
谢瓒温和提醒道,“不要皱眉,皱眉的话,眉形就描得不好看。”
沈莺歌:“……”
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将那些死士当回事儿似的,如入无人之境,从容不迫地跟她说着温存的话。
沈莺歌心想,莫非他是真的打算跟她在这里,重新拜个堂?
苍龙号即将沉没,外头是绵延无尽的暴风雨,不论从哪个条件看,都绝不是拜堂的好时机。
那些个死士也没弄明白谢瓒要在这里做什麽,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举棋不定,不太敢轻举妄动,只得在外围步步逼近。
在长达三十秒的煎熬等待之中,沈莺歌能切身感受到谢瓒若即若离的指温,还有眉笔拂扫在她眉间的细腻微痒的触感。
他的力道放得很轻而缓,眉笔的笔触一路画过她的眉尖丶眉弓丶眉心等位置,最终抵达外眼角上廓的位置。
笔触由浅而深,竟是给一人视如珍宝的错觉。
画眉的过程之中,有几个死士轮番围攻上来。
沈莺歌紧绷着神经,但谢瓒凉冽的声音在她的咫尺处响起,“放轻松。”
他很轻很轻地拍了沈莺歌的後背,以示安抚。
被他抚触过的背部肌肤,不约而同泛散起了一片颤栗。
——敌人都要杀过来了,本宫如何能放轻松!
那些死士径直侵袭而来时,掠起一道道凛冽的冷风,风掠起沈莺歌垂散在後背处的发丝,它们大片飘散在低空之中,织成了黑色瀑布。
她闭着眼,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听到一阵刀剑相击之声,接踵而至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惨嚎,或是跌倒坠地之声,或是锐物刺入皮肉之响。
空气之中血腥气息愈发浓郁。
死士们陆续惨败,谢瓒随意放下吮饱了血的胜邪剑,另一只手继续给沈莺歌画眉。
过了好一会儿。
“眉画好了,夫人不妨看看。”
沈莺歌睁开了眼眸,谢瓒优雅地擦完手,端来一面镜鉴,镜面正对着她的眉心。
眉画得是极好看的,是周正标致的远山眉妆。
但也是这一眼,让沈莺歌吐息一滞,悉身如坠冰窟之中。
这种远山眉是她上辈子经常画的,是沈贵妃的专属。
——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
重生後,沈莺歌十分小心谨慎,从未在谢瓒面前画过远山眉。
原身的一对眉,若弯弯柳枝,沈莺歌平常画妆时,画的也是契合柳叶眉的眉妆。
她的目光在镜面上与谢瓒的不期而会。
在对视之间,沈莺歌心下掀起万丈狂澜,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爬满了她的两条胳膊。
为什麽,谢瓒会突然给她画远山眉……
是偶然为之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试探?
“好看吗?”谢瓒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似乎真的非常关心沈莺歌的反应。
沈莺歌极力管理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使自己露出破绽。
她绽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笑意不达眼底:“怎麽会想到给我画远山眉?”
“忽然觉得这种眉妆很适合夫人,兴之所至,就画了。”
谢瓒擡起沈莺歌的下巴,俯身近前,饶有兴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道:“嗯,果真是合适的。”
“本来还有一些关于问题,想问夫人——”
谢瓒将夹在食指丶拇指之间的眉笔转了一圈,放回妆奁处,话锋一转,“但现在描完眉,我刚好忘了。”
——什麽问题?
——是关于天宿卫突然出现在苍龙号的问题麽?
这一声落下,整座苍龙号骤然发生了剧烈的崩塌!
好像是有一只巨大的命运之手,要硬生生将它从中间掰折成两个部分!
青苍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主子,少夫人,那望风手说,还有不到一刻钟,船马上要沉了,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