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两人如一剑一刀剧烈相撞,地动山摇,在黑暗的光景里炸开了巨大的烟火,飞溅出来的星火仿佛能够灼穿夹在中间的人。
沈莺歌咬了咬牙,尴尬地从两个男人掌心里挣脱出来,找回了遗失的自主性,她对鹰扬轻声说道:“我跟谢瓒达成了短期合作,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能中途就贸然跳船。”
鹰扬很快听出言外之意,眉眼不悦地一耷,他对沈莺歌说互换个位置。
话未毕,沈莺歌就被一条大臂揽住腰,摁坐在谢瓒的身侧。
沈莺歌蓦觉谢瓒周身气息冷沉得可怕,意欲悄悄挪开一些距离,但马上就被他霸道地摁回去,像在宣誓主权一样。
她以为鹰扬会离开,结果,他坦然自若地坐在她左手一侧:“我跟你早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中途拉上来一个人,姑且也无妨。”
空气里好像有什麽坛子掀翻了,一种说不定道不清的微妙氛围充溢在沈莺歌与谢瓒之间,她倍感煎熬,多少有一些坐卧难安。
……天爷,赶快让拍卖会开始吧。
住持拿起木棒轻叩木鱼,道:“竞拍马上开始,请诸位檀越肃静,现在是第一件竞品。”
沈莺歌松了半口气,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竞拍之时,控场的僧人给衆人逐一分发了一盒竹筹,竹筹髹染了一层深沉的黑,上面錾刻着烫金的数字“一仟”,单位是纹银。
也就是说,在竞拍时,加价至少是一千银两打底,加价的数量比初级拍卖场翻了十倍。
沈莺歌的目标是最後一件拍品,也就是第五件拍品,所以对于前四件拍品,基本也不怎麽上心。
但随後,她听到右边传来簌的一声,用馀光望过去,原来是谢瓒从容不迫地摊开折扇,慢条斯理地为她扇风,散去了她後颈的薄汗,明面上是在减淡她的紧张,但接下来的问话却让她提紧一口气:“夫人委托了鹰扬何事?”
沈莺歌还在斟酌着如何巧妙回答,鹰扬倒是慢悠悠开口了:“这里不是诏狱,她也不是罪人,别用审问的口吻对她说话。”
“你在教我做事?”谢瓒笑意淡得没有弧度。
“我在教你怎麽尊重人。”鹰扬有问必答,“尤其是尊重女人。”
谢瓒笑意显得意味深长:“你拿着项链到我面前示威,可有尊重过她的感受?”
沈莺歌:“……”
她原本是打算阖眸小憩一会儿,或是互换一些与任务相关的情报,怎麽这俩男人为了她针锋相对起来了?
都已经不是少年,还这样争来斗去,难道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争抢的物品麽?
你们有脾气,本宫也有自己的脾气!
沈莺歌淡掀眼睑,摆出了肃容:“你们都闭嘴,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她原地发作,左右两侧的男人受其气势,也很默契地保持安静。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暂且达成了平和。
第一件竞品是哀帝生前的一副千里江山画作,第二件竞品是鎏金烧蓝八仙人物温酒器,第三件竞品是蓝琇天球瓶。
沈莺歌看来看去,发现这些竞品都是出自旧朝,也就是哀帝时期的宫廷宝器。
为什麽这些旧朝宫廷之器物,会纷纷涌入黑市?
其实也不奇怪,皇廷衰落之後,不少内侍筹谋着为自己铺後路,遂是窃走宫里的名贵器物,运送出宫变卖。
若是想卖个漂亮的价钱,就是跟黑市合作。
上辈子她在哀帝身边服侍的最後一年,经常看到他将一些贵物委托给内廷总管拿去变卖,来换取银子,维持宫里的开支,足见那时国帑空虚,朝廷缺钱到了何种地步!
沈莺歌心中冷哂,死人的遗物最是值钱,这些普通的旧朝器物,通过住持舌灿莲花般的讲述,从原来的一千两底价,飞升到了近万两。
不少附庸风雅的商贾,为了争夺它们大打出手,拼了命地加价。
沈莺歌因为先前在初级拍卖场大出风头,所以今刻暂且按兵不动,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直至第四件拍品出现。
是一双雪青缎彩绣花高底玉鞋。不知为何,沈莺歌竟觉这双绣鞋有一丝眼熟。
只听住持朗声道:“这是旧朝哀帝赠给沈贵妃的雪缎绣金莺花鞋,雪缎是青金镂花的质地,一寸之价堪比十斗金,尤其是做工极其精巧,鞋端上部是绣云纹,下部是莺鸟与花卉——”
住持道:“这一双莺花绣鞋举世无二,稀世绝伦,起拍价是一万金。”
沈莺歌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随之一僵。
终于明白这一双绣鞋为何眼熟了,它就是上辈子老皇帝送给她的那双鞋子,是在承宠的翌日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