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朔道:“棋未下完就离开,不合规矩。”
沈遒:“……”
他微微瞠目,诧异地望定谢瓒,面色异彩纷呈。
谢瓒一晌浅啜了半口热茶,一晌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邃眸噙着一抹温闻得礼的笑意:“岳父,请。”
男人的嗓音犹若沉金冷玉,一字一句裹挟着巨大的压迫感,敲撞在听者的耳屏上,惊起了不小的一片波澜。
此举不亚于是一种变相的挑衅,沈遒的耐心一下子就有些不太够用了。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一个荒诞的猜测冲上了他的脑海。
为何谢瓒要故意拖延时间?
营救行动是罗生堂的份内事,罗生堂是一个由旧朝馀孽成立的野生组织,谢瓒身为新朝丞相,为何要帮扶一个旧朝组织?
难道说,他与罗生堂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牵连?
不妨再大胆地猜测一翻,谢瓒会不会也是罗生堂党人,明面上在朝庙之上扮演着唱白脸的角色,实质上在是个唱红脸的角儿?
正思忖之间,忽听谢瓒擡起眼,悠然一笑:“岳父,再不落子,就要满盘皆输了。”
沈遒不蠢,很快就听出了一语双关。
他近乎耍赖似的,快然一挥袖,将棋盘上所有棋子都拂乱了去:“不继续下,就不会满盘皆输。”
谢瓒的视线落在了沈遒左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不仅不恼,反而笑道:“岳父何时开始信佛了?”
“信佛就是为了求个心安,也只有佛能够给我我所想的东西,不知贤婿信奉什麽?”
“我只信我自己。”
沈遒道:“一昧靠自己,有时就成了一种自负自傲。”
谢瓒眼底生出了一丝霾意,道:“岳父吃了大娘子计值六百万银两的嫁妆,吃了沈莺歌的彩礼,才茍活至今,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负?”
沈遒仿佛被毒蝎狠狠蜇了一下,那自尊心如岌岌可危的厦宇,随时准备坍塌。
这就是变相否认了沈遒刚刚的信佛论,佛怎麽可能赐给他这麽多钱?他就是一个吃穿用度都仰赖妻子女儿的窝囊男人,偏偏他自负,不愿承认,非要用“信佛”这件事来修饰自己,来合理化自己吃软饭的行为。
横亘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窗户纸,行将被捅破。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沈遒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此番带沈莺歌回府,到底是为了什麽?”
“就是相劝岳父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沈遒似乎听到了一桩笑闻,款款起身,嗓音添了一丝戾气:“若我执意不返呢?”
一缕穿堂风从支摘窗外徐徐拂过,将棋盘上横躺着的棋子吹得遍地都是,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棋子磕撞在地面上,发出一串错落的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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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赵蓁踏上了归京的快船,沈莺歌与鹰扬则去了苏州府一座名曰千黛峰的高山。
月黑风高,山势陡峭,绞索般的黑夜抽出去了千黛峰的实质,只立下了浓黑且崎岖的山廓线条,如野兽魁梧的背脊。
两座高峰之间悬挂着一张铁索桥,风吹过,铁索桥发出剧烈摇晃的铁索声。
借着熹微清冷的月色,沈莺歌看到了铁索中央的位置,吊挂着一个男人,正是顾觅青。
顾觅青的身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渊。
鹰扬在四遭侦查了一圈,道:“磨镜在两座高峰之间都安排了大量的弓箭手与死士,只要踏上那座铁索桥,就有漫天冷箭疾射而来。”
磨镜还在铁索桥的对面放了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後,他就会砍断这一座铁索桥。
沈莺歌心沉如水,事态变得有些棘手了。
磨镜在铁索桥对面高声道:“让你们的堂主过来交换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