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我都清清楚楚。”沈莺歌乜斜他了一眼。
“蓁儿跟你说的?”鹰扬试探性地问道。
沈莺歌留意到了一丝端倪,那就是鹰扬对赵蓁的称谓改变了。
从前是“长公主”或者“殿下”,怎的现在就成“蓁儿”了?
沈莺歌挑了挑眉心,没有应下这句话,只是淡声问道:“你寻回了自己的身世,以後打算如何?”
“这句话我也是很想问你,身为贵妃娘娘,你以後打算如何?”
双方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暗藏机锋。
沈莺歌好整以暇地回望了他一眼:“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鹰扬眸底攒藏着一抹兴味,道:“你为何不先回答?”
沈莺歌纳罕地看了他一眼,道:“先前不是你主动找我的吗?”
鹰扬:“……”
他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作缴械投降的姿态,如实坦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道:“我不打算继承大统,辅佐陛下也不错。待他有足够的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了,我就仗剑浪迹天涯。”
这个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沈莺歌忖了一忖,浅笑一声,好意提醒道:“陛下可能不是这样想的,他希望你来继承大统。”
顿了顿,沈莺歌又继续道:“你与陛下在年少时期关系甚善,陛下一直信赖着你,是以,他既然与你重逢,便不会轻易放你走。”
鹰扬低低垂下了眼,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道:“我了解陛下的性子,自会有能力说服他的,这一点你就放心。”
——他是何时跟谢瓒学了卖关子这一套?
沈莺歌饶有兴味地挑了挑黛眉,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麽,但囿于某种缘由,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鹰扬慵懒地倚靠于墙壁之上,静静打量着沈莺歌。
晌午时分那一缕鎏金般的日色,从远处的东山偏略地斜垂而来,一下子烧融在了她的芳靥之上,在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将她平素惯戴着的假面给烧了,露出了那罕见的一抹本真颜色。
鹰扬环着胳膊道:“到你了。”
沈莺歌知晓鹰扬在暗示什麽。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慢慢落向远处,定格在了从东山处高挂着的金乌,她没有正面回答鹰扬的问题,而是道:“宿容棠的位置,本就该属于我。”
——好狂妄的一句宣言。
这是鹰扬听到这句话时的第一反应。
他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沈莺歌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先太後写了一封传後懿旨,传位给我,但後来,这一封懿旨就被烧毁了。我那时就败了,一步棋走错了,接下来步步出错。”
鹰扬听出一丝端倪,勾了勾唇角,散淡地笑问:“为何会被烧毁?”
沈莺歌乜斜了他一眼。
鹰扬亦是在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
沈莺歌深吸了一口气,道:“是谢瓒。”
都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但那一桩往事抵今为止,她仍旧历历在目。
上辈子两人相爱相杀,一直明里暗里想要弄死对方,并将对方往死里整。
先是他将她从谢府里扔了出去,再是她入宫为妃,弄残了他的腿,最後是他烧了先太後传给她的懿旨,并用一杯毒酒赐死她。
他们一直在相互给对方挖坑,看对方的眼神包藏着浓烈的爱与恨。
“谢相杀了先太後传位给你的懿旨,那你恨他吗?”鹰扬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恨啊,自然是恨的,怎麽能不恨?”沈莺歌淡淡掀起眼睑,面朝着远空从东山升上来的那一抹曙色,话音藏着一抹笑,道:“纵使活了两生两世,今世我仍旧恨他。”
鹰扬本来想识趣地保持沉默,但他心中藏着困惑,到底是忍不住道:“既然恨,那这一世,你重生了,为何不杀了他?”
沈莺歌平吸了一口凉气,回望了鹰扬一眼,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般话。
不过,直言直语是他一以贯之的风格,她也见怪不怪了。
沈莺歌道:“我尝试过两回要杀死他,一回是在嫁入谢府的那夜,一回是苍龙号沉船後。”
“第一回他历经了西巡一战,身负重伤,陷入昏厥之中,那是我下手的最好时机,但掐住他的脖颈时,我又会畏葸不前,心里就想着:‘这样算不算乘人之危?’。为此,我陷入了纠结之中,最终还是选择松手。我要等他醒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杀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