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身作羌谍,前半生都在效命于卧佛与羌人,她原本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曾经在丈夫谢隐面前演得一手好戏,也将五石散的投放一事栽赃陷害给了女儿。
她以为这样做,自己并不会感到有丝毫的难过。
但当她真正做了这些伤害家人的事时,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丶痛彻心扉的撕裂感。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道:“必须停手了,你不能继续再作恶了——否则,你将会彻底失去他们!”
凭心而论,吴氏并不想失去自己的女儿和丈夫。
她爱桃笙,爱谢隐。
她并不想失去他们。
是以,她从沈莺歌这里悬崖勒马,不再继续作恶,而是投靠了罗生堂,为罗生堂做事。
投靠罗生堂的那一日,她在堂内看到了一个阔别了很久的男人,正是谢隐。
他正朝着她敞开双臂,是一个“欢迎回来”的姿势。
泪缓缓涌上了吴氏的眼眸,她鼻翼翕动着,朝着他扑了过去。
谢隐敞开怀抱,将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隐郎,你可会怨我?”吴氏将整张脸都埋抵在丈夫的肩膊里。
泪渍很快就蘸湿了男人的前襟。
“傻不傻,说这些话?”谢隐失笑,大掌穿过妻子鬓间发,以手指作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耙梳着她的发丝,道:“我和桃笙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回家”二字成了压垮吴氏的最後一根稻草。
吴氏抱谢隐抱得更紧。
谢隐亦是抱着吴氏。
两人在这一刻重修旧好。
横亘于彼此之间的仇雠纷纷烟销云散。
及至谢桃笙从江陵府回燕京,看到父亲母亲执手相牵回到谢家大宅时,她整个人都乐了。
一股脑儿就扑入双亲的怀里:“娘丶爹!女儿想死你们了!”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沈莺歌亦是为一家三口团聚感到非常高兴。
除了三房,她也看到了伫立在长汀院院门的谢臻。
破晓时分的日色,从东山远空一隅偏略地斜射而至,髹染在了少年的周身。
沈莺歌静静地望着谢臻,悬臂抻腕,朝着他伸了伸手。
谢臻面露一丝腼腆,他没有像谢桃笙那般飞快地冲过来,而是迈着一连串的小碎步,缓步行至了沈莺歌面前,微微垂着脑袋,道:“母亲……”
“哎。”沈莺歌温和地应了一声。
一只手掌伸到了少年的头顶上,然後很轻很轻地摸了摸:“我在这里。”
谢臻的眸眶很快就红了起来,鼻翼翕动着,说话时裹藏着一丝潮热的哭腔:“我还以为丶以为……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傻孩子,”沈莺歌眉眸弯了一弯,薄唇微微轻啓,声色柔软到了极致,“我自然是会回来的呀。”
顿了顿,她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叩了叩谢臻的额庭,“倘使我没有回来,那如今立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呢?”
谢臻的情绪再也藏不住了,他大步走上前,隔着一层袖裾深深掖住了她的腕子。
他是个男儿郎,在行为举止之上不同于谢桃笙,但他的感情浓度就跟谢桃笙一样刚烈,他需要确认沈莺歌是真实存在着的。
当他握着沈莺歌的手时,隔着那一层袖裾,他能够明晰地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体温和气息。
谢臻握了好几次,确证沈莺歌是真实存在的时候,适才缓缓松开了手。
沈莺歌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少年,温声问道:“现在,可还认为我是假的?”
谢臻连忙摇首,姿态如纺车上的飞梭,道:“母亲是真的。”
沈莺歌刚想拉着谢臻回到长汀院,身後忽然传来一阵呼唤,道:“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