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铎于情于理都不该对黄慈有什麽好脸色,于是也没说什麽,只敷衍着收下了拜礼。
本以为黄慈打探完了虚实便会离开,不想这人却郑重其事地让人搬来一罐荔枝蜜,让封令铎一定要收下。
蜜通密,封令铎领会其意,挥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黄慈笑笑,撩袍在床前的绣墩坐了,意味深长地对封令铎道:“此次意外,黄某难辞其咎,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故而今日前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他说完,悠悠地从袖子里摸出几张东西递了过去。
封令铎目光落在上面,脸色当即严肃了几分,神色冷凝地看着那几张纸,眸底幽暗。
黄慈递过来的东西不是别物,是正儿八经由官府批发的盐和铁的引子。
也难怪黄慈生意做得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原来除了闽南路的茶和瓷,他竟连只许官府经营的盐和铁都能沾上边。
看来这闽南路的浑水,倒是比他想得还要深。
封令铎沉默着,片刻只眼神寒凉地看着他问:“那黄会长想从赵某这里得到什麽?”
黄慈也不绕弯子,直言道:“闽南路转运使的事,朝廷已经盯上了。有些事不便在闽南路之内进行,故想借赵家的手……”
“黄会长想借我的手,洗闽南路的钱?”
黄慈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原来上一次,黄慈讳莫如深的那个“缘分”竟然是这个意思,这是下了决心,要拉封令铎入夥了。
大鱼终于上鈎,封令铎不敢打草惊蛇。
他脸上并不见什麽喜色,反而颇为忧虑地推脱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赵某还没活腻。”
谁知黄慈却挑唇哂到,“这点赵公子大可放心,如今闽南上下,早已跟黄某同舟共济,哪怕是朝廷要查,也总得顾及整个闽南的形势和民生。况且……”
黄慈语间微顿,对着封令铎意味深长地道:“想想扬州赵氏的家産,赵公子乃嫡出长子,真就这麽甘心拱手让了别人?”
封令铎不语,眸色又沉了三分。良久,他终是接了黄慈手里的官引,算是应下了。
目的达成,黄慈心情愉悦地对外唤了一声,不多时,一个身着锦缎,形容消瘦的青年就从门外行了进来。
黄慈笑着同封令铎介绍,“这是黄某的侄子,名唤黄琮。因着兄嫂早逝,黄某又无子,便将他一直养在膝下。闽南的一切事务赵公子若是有什麽疑问,尽可让他去解决,另外,便还望赵公子往後多多提携,不吝赐教。”
言讫他对那人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谁知黄琮却是一副颇为倨傲的模样,蹙眉瞅了床上的封令铎一眼,眉眼间很是不耐。
封令铎当然明白黄慈这又是打的什麽算盘,既要用他又要防他,这个叫黄琮的所谓侄子,就是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眼线。
看破不说破,封令铎表情如常地应了。
待到差人将黄慈一行送走,封令铎唤来近身的暗卫,对他吩咐到,“查一查那个叫黄琮的人,最好派个人跟踪他,关于他的喜好厌恶,事无巨细,一一上报。”
*
封令铎落水的次日,姚月娥便从齐猛口中听说,薛清似乎是病了。
思及昨日的那起刺杀,薛清和封令铎几乎是同时落的水。後来她想起来,也托人去打听过,却都说那日黄府救起来的人里并未发现薛清。想是他本就会浮水,又或者是沿途百姓将他救起後,他率先回了府也不一定。
想着之前他三番两次地出手相帮,姚月娥觉得自己怎麽也该前往去探望一番,可每一次去到薛清下榻的地方,对方都以薛清风寒未愈不方便为由,婉拒了她的探望。
姚月娥只好讪讪地留下拜礼,托门房转交。
想着薛清的风寒和封令铎的伤,姚月娥于心不忍,几乎隔三岔五地就要在膳房亲自下厨,熬一点补气强身的鸡汤。
叶府的厨房与赵府仅隔着个围墙,也不知封令铎是不是故意,每当姚月娥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她就能听到某人不知为何的声响。
听叶少卿的侍卫说,那是封令铎在後院练剑。想是赵公子遭遇刺杀後醒悟了,痛定思痛,决定学些武艺傍身。
思及此,姚月娥委实有些佩服封令铎这敬业的态度。
可他白日里敬业唱戏给旁人看也就罢了,这不分时间的午休时也在嚯嚯练剑,吵得人睡不着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在封令铎卖力表演的某一个午後,姚月娥忍无可忍地爬上後院墙头,将手里半个拳头大的石头朝他狠狠扔了过去。
这不扔不知道,一扔可不得了。
姚月娥看见男人精壮翅裸的上半身,那一身麦色油亮的皮肤丶线条流畅块垒分明的前腹丶还有丶还有革带上面,那一把结实有力的劲腰……
这样的画面若是落在不经人事的小姑娘眼里,顶多是红个脸,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坏就坏在围墙外的那把腰,姚月娥可是真切地体尝过,也知道它若是抽动起来……
“啪嗒——”
石头落地,发出一声轻响,墙外那个舞剑的人也闻声一顿,堪堪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