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奚立在檐下,朝崔宝音拱手唤了声“郡主”,而后看向丛霁:“这小厮昨夜出府,听说是奉了丛大人之名,到桃荫渡码头接令尊令堂入京?”
崔宝音听见他唤自己,轻慢地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权当没听见。但还是悄悄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丛霁见着他来,面色却倏然冷下去。
若说满朝文武,他最不喜谁,当属谢玄奚无疑。
他与谢玄奚一般年纪,却要寒窗苦读十年,才能在这朝堂之上挣得立锥之地,谢玄奚呢?不过有个好家世,便能做太子少傅。
命运何其不公!
“谢大人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谢玄奚温声笑道:“丛大人只消说是或不是。”
“……是。”丛霁忍下心中郁气,声音低低地道。
“可昨夜我的人却见着丛大人身边的小厮,去了槐枝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谢玄奚寻了把椅子坐下,又问。
丛霁看了小厮一眼,见他隐晦地摇了摇头,便知他没有出卖自己,于是道:“兴许是他后来有事,先去了桃荫渡,后又去了那个什么槐枝巷。”
谢玄奚点了点头:“是吗?不过谢某还有一事不解,”他微微笑道,“令尊与令堂,不是在三年前便过世了吗?丛大人身边的小厮,昨夜当真是去桃荫渡接人?还是只是借接人之名,行纵火之实呢?”
他语气并不重,然而追问的话一句叠一句,好似有千钧之重,轻易便将丛霁压得冷汗淋漓,难以再巧舌辩驳。
更遑论今日事出突然,丛霁为自己想脱罪的法子,安排奶娘逃走,又应付了半天姜直,如今已是心思混沌,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脑子实在转不动了。
谢玄奚见他已无还口之力,便也就不打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崔宝音,而后方对姜直道:“我知姜大人心有顾忌,然而对付丛大人这样的人……重刑之下,必有实情。姜大人说,是也不是?”
姜直拽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迭声应道:“是是是,自然是。”
听到这里,崔宝音便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她转身便往外走,没走两步,想起来还有个裴信姝在里头,霎时没好气道:“我走了,你走不走?”
她还记恨着谢玄奚。
天底下的女子在他眼里都算不得麻烦,唯独见了她麻烦是吗?
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他!连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
裴信姝犹豫地看了一眼谢玄奚,又转回头来看向崔宝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小声道:“那我也走。”
崔宝音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两人出了花厅便一路无言,直到快到影壁前,裴信姝才憋出来一句“多谢”。
崔宝音:“噢。”
噢?
她就噢?
裴信姝原本还有些因为丛霁伤心,现在心里却只剩下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