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安远伯府落魄,今日赴宴的宾客里,不少皆如他们这般出身,所以也都想到了一块儿去,到最后竟是全押了贺小姐与平阳郡主。
唯独宋襟寒不自量力。
“只是随手下注而已。”面对同窗带了探究意味的询问之语,宋襟寒面色不改,笑着答道。
他转过眼,便见穿着红裳的崔宝音从小池边走到了酌月园门口,她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从墙上垂下来的紫藤花。
三月的春光洒落紫藤花上,她立在花叶斑驳的阴影里,眉眼明丽而鲜亮,好像这时节新开的一枝红海棠,颜色秾艳到教人不敢直视。
随着她的出现,喧闹的庭院一霎时静了下来。
崔宝音四处看了看,而后寻了个角落坐下。
采棠轻声与她说着昨日查账的结果:“……那掌柜的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年资欺上瞒下,吃里扒外,铺子里每月几百两的流水,他自己便敢挪去十之六七,对底下的伙计亦是动辄克扣,昨日奴婢到了铺子里,头先问了好几人,俱是敢怒不敢言。”
崔宝音以手托腮,目光落在园子里的绣球花上,语气懒散:“吃了多少让他吐出来,再送去官府受罚就行,除他之外,底下人若有为虎作伥的,也一并发落;有被欺负打压的,便赏银抚慰。这些我都教过你,不必和我说了。”
“至于掌柜这个位置,也不必从外聘人,让晴娘试一试吧。”
采棠道了声“是”,又道:“她得了休书,一直想再来谢您。”
“不必了。”她摆了摆手,“让她将铺子的生意打理好,这便足够谢我了。”
她说罢,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宋……襟寒?”崔宝音眯了眯眼,迟缓地想起来人的名字。
宋襟寒拱手朝她行了一礼,嗓音温和:“微臣宋襟寒,见过琼阳郡主。”他说罢,又将腰间的折扇取下来,双手呈到崔宝音面前,“前次在定国公府春日宴上,听闻郡主心悦此扇,微臣有心相赠,只是一直未曾找到机会,今日……”
他止住话茬,将未尽之意也收下去,一双眼恭谨地望着地上,做足了谦卑的姿态。
崔宝音饶有兴致地眨了下眼睛:“怎么不抬头?不敢看我?”
宋襟寒顺从地抬起头,露出温润清朗的眉眼。
崔宝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折扇,有些意动。
但想到戚玠和越宴,她瞬间打消了让采棠将折扇拿过来的想法。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什么事还是等她月底出城去妙华寺拜过佛去了晦气再说吧。
她轻咳一声,失了兴致,转过眼继续看他身旁的绣球花,懒声道:“扇子你拿回去吧,本郡主如今已不喜欢了。”
宋襟寒复又垂眼,轻声道了句“是”。
他走之后,崔宝音满以为能清净一会儿,却没成想又是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转过身看了看,却只看见葳蕤的绣球花枝,硕大的白玉团缀在枝头,扶疏的枝叶密密匝匝地交错在一起,将树后的人影挡了个密密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