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叙啧了一声:“连宁安侯府也?没回,直接出城了,看样子是要回渔梁。”
谢玄奚笔尖微顿:“没去见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苍叙笑道?:“倒是去了,还未近王府,便被暗卫驱走了。”
他想着,又免不了叹道?:“琼阳郡主?,真是个心狠的人。”
定京权贵圈子里?至今还有人说起当年琼阳郡主?与这位小侯爷的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郡主?出游赏春,鬓边簪花,他便谱曲作词,写“怜她齿颊生香处,不在云边在鬓边”;郡主?见风染病,食欲不振,他便洗手作羹汤,亲侍床前奉药端茶……
谁能料想,经年一过,从前佳话也?成了故纸堆。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如今已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他叹着气,忽地背后一寒,转过头,便见着自家公?子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崔宝音委实没想到,戚玠还会回定京。更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找来摄政王府。
当?初那桩事后,戚玠也曾几次三番想来找她言说解释,吃过好些回闭门羹后,他便也就识趣了?,再不会上赶着凑到她面前来,后来更是远去渔梁,袖手荣华,抛却名利。
她还以为?,他会龟缩在渔梁一辈子呢。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又忍不住皱着眉:“其实我是不是该见他一面?他万一以为?我还对?当?年?的事心有芥蒂,不愿见他是放不下他怎么办?”
崔宝音越想越觉得失策,猛地从象牙凉簟上坐起来,直直地望着床前侍立的几个侍女,不等她们说话,她又揉了?揉脸:“算了?,多想无益。”
采棠闻言,和折萱对?视一眼?,犹豫着道:“戚公子临走前,还给了?奴婢一样东西,说让奴婢转交给您……”
崔宝音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到她手上,慢吞吞开口:“什么?东西?”
采棠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稿,双手捧着,呈到自家?郡主面前。
崔宝音只看了?一眼?,便往后仰了?身子,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拿走拿走!谁准他写这些东西来恶心我了?!拿去后厨烧了?!”
她说罢,又想到一桩事,“他忽然回定京,又匆匆要?回渔梁,总不会只为?了?来见我?他还做了?什么??”
折萱轻声道:“是先去见了?谢大人,而?后才来的摄政王府。”
“谢玄奚?”崔宝音眉头皱得更紧,“宁安侯府近来,与宣平侯府……?”
折萱抿唇,微微摇头:“听说,戚公子当?街拦下了?谢大人的马车,随后才与他进府,后来离开时,面色铁青……”
崔宝音张了?张嘴,又闭上。
什么?意思?戚玠疯了??因为?她找上了?谢玄奚?
她捂住胸口,缓缓躺回床上,只觉得四大皆空。
她从来没想到,戚玠是个这么?麻烦的人。
当?初他们搅到一起,无非是彼此都有所图谋,后来虽称不上好聚好散,但是扪心自问,崔宝音觉得自己为?人处世也委实体面,从未寻过他和姚惜蕊的麻烦。甚至后来若非姚惜蕊在齐王府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有所施为?。
她都做到了?这个份上,怎么?戚玠倒不依不饶起来,还去找谢玄奚的麻烦?
他将她置于何处?
“那谢玄奚脸色看起来怎么?样?”崔宝音不抱希望地问。
“这……”折萱想了?一下路人的形容,摇了?摇头,“谢大人素来横眉冷眼?,实在看不出脸色如何……”
崔宝音语气笃定:“他肯定要?不高兴了?。”
换做谁都会不高兴的。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戚玠就给他扣上了?帽子,还为?此去找他的麻烦。
他肯定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伸起手,缓缓捂住了?眼?睛。她要?不要?去哄哄他?还是先躲着他几天?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郡主?郡主……”折萱唤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应答,踮起脚去看,才发现?她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睡着了?,顿时噤声,悄悄提起裙摆退出了?房间。
崔宝音这一觉香梦沉酣,直睡到傍晚时候才醒来。
她睁开眼?便听见门窗外风雨声大作,有雷声阵阵,倏尔消隐。掀了?薄被起身,便见得大雨打得窗外檐下的花木都伏倒在地。
折萱适时推门进来,见她立在窗前,连忙上前惊声唤道:“郡主……!”
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宝音回过头来,眉眼?间笑意晕开,兴致盎然道:“难得有雨,天气凉爽,把采棠寄云抱雪都叫过来,咱们今晚吃拨霞供吧。”
她素来是个心宽的性子,又一贯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热腾腾的红油锅子上,早把谢玄奚抛到了?九天云霄外。
折萱见她笑靥如花,自然满口道好,兴冲冲地一面往外走一面叫采棠几人的名字,点兵似的让她们去厨房吩咐下人,取新?鲜的牛羊兔肉切成薄片,又要?趁这会儿?天色还未暗下来去外头采买新?鲜的青菜香菇,还有那等海米韭花也不可少?。
天色暗下来,几个婢女见自家?郡主兴致好,便也没有点灯,反而?是取了?花灯挂出来,满院灯火,照彻良宵。
瓢泼雨声逐渐轻薄了?下去,宣平侯府内少?置灯烛,连下人们也都各自歇下,并不在外走动。满庭岑寂与昏暗中,有人踏着积水的青砖石板疾步进了?府中,来到东侧的书房门外,叩响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