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咳一声:“你认得我?”
穿着锦衣的公子哥儿将头垂得更低了些:“郡主天人之姿,小人即便偶得一见,亦不敢或忘。”
崔宝音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沉吟道:“想起来了,本郡主有回归家路上,路遇几个交好的纨绔子弟在背后非议谢玄奚,后来被本郡主教训了一顿,其中就?有你,是不是?”
张廉听她这样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还?以为琼阳郡主镇日出入高门大户,所见勋爵子弟如过江之鲫,不会记得他这么个小人物,没成想竟是他失策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是是是……小人那时年少无知,口出狂言,冒犯了郡主与谢大人,后来每时想起,小人常辗转反侧,茶饭难思。”
崔宝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那时到?现在,满打满算还?没半年,怎么半年前?还?年少无知,半年后就?成熟稳重了是吗?这日子过得,还?挺不容易啊。
她摆了摆手:“罢了,小事而已。”她略一颔首,便要离开,正在此时,张廉又张口唤道:“郡主郡主!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崔宝音回过头来,探究地看着他。
直到?脸涨得通红,张廉才?终于将话憋出来:“今日在此见到?小人的事,还?请郡主勿要、勿要教谢大人知晓。”
自从被谢玄奚威逼着赶出了定京之后,他便回了祖籍桑夷,对外只说要用功读书,潜心备考,然?而桑夷比之定京,说是穷乡僻壤也不为过,他老老实?实?待了几个月,这时候回京,倒也不是贪恋京中荣华富贵,而是因为他娘生辰将近,他作为人子,自当为母亲贺寿,以表孝心。
“小人发誓!小人绝不惹是生非,待母亲寿辰一过,一定回桑夷继续改过自新。”
崔宝音终于狐疑地拿正眼看向他,印象里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这会儿倒真?是有了些人样。不过这和谢玄奚又有什么关系?
她左右看了看,楼上楼下人来人往,喝茶谈事的客人,端茶倒水的小二,还?有那唱曲儿的抱琵琶说书的讲史的歌女老叟,这楼梯口怎么看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索性下巴微抬,对面前?缩着肩膀低着头的年轻郎君道:“跟我过来。”
她将人带进了方?才?与贺初窈,裴信姝说话的雅间,也顾不上对她们解释,只看向面前?苦着脸的张廉:“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谢玄奚逼你去的桑夷?他为什么要逼你?”
张廉震颤抬头:“您不知道?”
枉他半天伏低做小,结果始作俑者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该知道?”崔宝音更好奇了。
张廉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将事情始末与她从头道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宝音教训了你们,谢玄奚怕你们事后报复,所以先拿捏了你们的把?柄,又敲打了你们一番,还?把?你们赶出了定京?你们这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竟然?这般忌惮他?”
崔宝音还?没说话,一旁的贺初窈已经饶有兴致地开口,见张廉面色隐忍,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嫌恶道:“莫不是逼良为娼,欺男霸女?”
张廉打了个寒颤,这就?是谢玄奚的可怕之处了。
他后来到?了桑夷才?知道,原来当初他所做下的亏心事,竟是仇家专为他设下的陷阱。他就?说,虽然?他性好嗜酒,但?家中一向将他看得严,莫说酒后乱性,就?是醉得站不起来,身?边跟着的人是背也要将他背回府中去的,怎么会一夜之间他便强抢良家妇女不成,还?杀了人一家老小泄愤……原来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早已经被他爹的仇家买通,两相联合,设下这诛心之局,为的就?是借他这事,从他爹身?上谋利。
而这事能查明真?相,还?要仰赖谢玄奚。自从谢玄奚为他洗刷了冤屈,又将这事背后的阴谋告知了他家里人,如今他爹,已是唯谢玄奚马首是瞻了。
想到?这里,张廉便觉一阵苦闷。他想回来给他娘贺寿,但?恐怕他爹见了他第一眼就?要吩咐下人将他打晕再送回桑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他有气无力?道:“这是绝没有的事,请郡主放心。”
崔宝音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走吧。”
她也有些提不起劲儿。
她都不知道,他还?做了这样的事。
可是既然?做了,怎么不说呢?是怕她不喜欢吗?还?是怕她不高兴?
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手里的帕子,回过身?坐到?桌前?,便见着贺初窈和裴信姝,两人如出一辙地以手托腮,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都看我做什么?茶点?不好吃?还?是这茶不好喝?”
两人齐齐摇了摇头。
崔宝音却觉得她们是在诈她,捏了茶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完又喝茶,教她意外的是,果然?这茶点?和茶水的味道,真?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还?不吃不喝,那问题岂不是更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简直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你们究竟想说什么,说罢!我做好准备了。”
裴信姝叹气:“你想多了。我们还?真?没想说什么,只是……”她眉梢微挑,“方?才?听那张廉说了这么多,你还?真?能吃得下喝得下啊?”
“那我……?”崔宝音捏着咬了一块的龙井茶酥,呆愣愣地看着她,疑惑地开口问道。
贺初窈循循善诱:“你就?不想去见见他?和他说点?什么?”连她都看出来了,方?才?崔音音听张廉说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动容呢,怎么这会儿却又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