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音被他看得脸红:“送、送谁了?”
谢玄奚温声道:“送给了我后来的心上人。”
那?时候他第一次到定京,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打了一个照面的小女?孩会?扑到他身上来,更不会?想到十五年后,他再入京中,会?被她牵引了心神。
崔宝音一噎。
好?不要脸。
谁问他这个了。
她转过脸,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脸又烫得发红了,声音低低地道:“怎么从前不同我说?”她又轻哼,“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谢玄奚哑然。
这要如何?说?
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他虽记得清楚,却也从未想过,要用?这么一块玉,去换取些什么东西。他想要的,自然会?筹谋算计,手?到擒来。
他不答,崔宝音也不深究。她随手?折了一枝栾树果捏在手?里,歪了歪头,又转过脸问:“照你这么说,倘若当年抢了你玉佩的不是我,那?你后来的心上人,是不是也不会?是我?”
谢玄奚垂眼,看着?她站在栾树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她就那?样望着?他,凛然而光丽,好?像一切阴晦的心思,在她的注视下都能无所遁形。
几乎是没有思索地,他道:“不会?。”
便是一开?始他没有凭着?那?块玉佩认出她,他们之间没有过去的牵绊,他想,他也会?喜欢她,心悦她,钟情她的。毕竟从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因为?那?块玉,对?她生出更多?的心思。
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崔宝音。
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崔宝音。
所以他也不会?再对?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动心。
他又想起她方才那?句,“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良久,他道:“我确是瞒了你一些事情,你若是想听,我便全都说给你听,好?吗?”
譬如那?日她在街上见他失魂落魄,以为?他是为?逝者伤怀,却不知那?逝者实则是因他而亡;再譬如好?些日子以前,他设计往齐王府中送了两位美人,听闻自那?之后,姚惜蕊在王府后宅之中,光景便很是惨淡。
崔宝音鼓了鼓脸颊:“我懒得听。”
她一天到晚忙着?呢,哪有空听谢玄奚讲这些事。他自己想说便说,不想说难不成她就找不到别人同他说了?
谢玄奚又笑:“好?,那?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他们之间,总归来日方长?。
说罢,他一转眼,便见着?母亲身边的丫鬟晴山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副想近前又不敢近前的样子,于是只好?对?崔宝音道:“似是母亲寻我有事,我去去就来。”
崔宝音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也看见晴山,两人目光相接,晴山远远地朝她福了福身,吓得崔宝音立时转到一边藏起来。
她催促道:“你快去吧!”
谢玄奚道了声好?,见她似乎意犹未尽,问道:“可还有事?”
崔宝音犹豫着?开?口:“我想四?处走走,但是对?你家园子不熟……”
从前虽是来过几回,可每次她都是直奔谢玄奚,也没怎么在侯府里转悠过。
谢玄奚笑道:“我让苍叙陪你。”
换做别人,他不放心。
崔宝音轻轻“嗯”了一声,又催他:“你快走呀,别让谢夫人等急了。”
谢玄奚笑着?又应一声好?,这才转身去随晴山一道往前厅去。
他走后,崔宝音便往前走,寻了个小亭坐下,对?一旁跟着?的苍叙招了招手?,托着?腮看向他:“你从小就跟着?谢玄奚么?”
苍叙笑道:“回郡主的话,是这般不错。”
他是镇北军的遗孤,像他这样的人,雍州有很多?。侯爷出资办了善堂,将他们都养在善堂里,教他们读书写字,拳脚功夫,等年岁大了,便自去谋生路。
也有一些不愿这般过活的人,便由侯爷扔进了军中历练,有些人后来仍同父兄一样,做了镇北军,有些人则成了府中暗卫,专司搜集情报,暗中行动,他和他们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他是公子从尸山血海里拉出来的。
那?一年听闻叔伯父亲皆战死,连尸体都没找回来,他不信邪,独自一人便去了战场上,势要从遍野尸骸中寻得亲人枯骨,好?生收殓安葬起来。可是死的人太多?了,猩红的血将大地染成一片锈色,那?么多?的镇北军,浑身是伤地沉眠于此,刀刃卷了,盔甲破了,他们却绝不认输,带着?狰狞愤懑的心战到了最后一刻,到死,也没放下手?里的长?枪剑戟。
他从清晨找到夜晚,朝阳如血残阳也如血,直到最后他终于找不动,跪坐在地上,回首四?顾,满心茫然,几乎是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公子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问他想不想报仇。
后来他就成了苍叙,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也就是那?一天,镇北军于大战之中惨胜的第二天,主帅宿千山便因贪污军饷被下令枭首,满门抄斩。而他的亲人们,是死于战,亦是死于大邺的朝堂倾轧。
好?在十年来,他终究是一路陪着?公子从雍州到了定京,杀奸臣,报血恨。
“谢玄奚他从小就这样?”
听见面前的郡主好?奇地问道,苍叙咧嘴道:“从属下跟在公子身边时,他便是这样了。只是如今,却看着?和从前又有些不太一样。”
“嗯?”
苍叙挠了挠头:“以前公子总是死气沉沉的,但自从遇见了您,身上总算有了些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