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奚仍然?面无异色。
崔宝音歪了歪头:难道他太紧张了,察觉不到她碰了他?
她这样想着,袖底的手又不安分?地动了动,然?而这次却没能再收回来,而是被谢玄奚一把反客为主?地攥住。
这个人,真是……
崔宝音瞪圆了眼睛,脸红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僵住,她动了动手,却被谢玄奚攥得更紧,好像他攥着的是一根风筝线,稍稍松了手,风筝就会飞远了去。
借着月色与灯火,崔宝音悄悄抬眼去看谢玄奚,他侧脸也很好看,但是绷紧的下颔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绪。感受着手上的热气,崔宝音声音低低地问他:“谢玄奚,你?紧张什么?”
谢玄奚眼眉低垂,看着她鬓边摇晃的赤金流苏,声音发紧:“我怕你?……不愿。”
崔宝音小声嗫嚅:“愿意的。”
三个字从口中?囫囵着滚出来,她抬起眼,看见街边灯火阑珊,有人在湖边放焰火,银花当空,皓月清辉,街上不断有人叫卖桂子荷花,捏着糖人的小孩滑溜溜地从眼前跑过去一串,这么喧嚣嘈杂的人世,她却只听见自?己?心如擂鼓,盖过一切鼎沸人声。
谢玄奚紧张过后,才反应过来,她当真让自?己?拉了她的手。
这么小小一只,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也不知以前怎么抱得动那只松狮。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手心有常年习武留下的硬茧,怕磨疼了她,于是略松了松手。
崔宝音正在看焰火,察觉到他的动作,转过头,很疑惑地望着他:“不牵了吗?”
谢玄奚心中?微热,重又紧了紧牵着她的手:“牵的。”
崔宝音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又转过头,去看街边的花灯。
从前她都只是在高楼上远远望着这一方人间,从未想过置身其中?,原来这般有趣。
倒是谢玄奚,不是他说想来逛灯市吗?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她身边?
崔宝音拉着谢玄奚下了朱雀桥,便看见春荫河上燃着?各色的?花灯,河岸两边灯火如昼,照得幽深的?河水好像也?浮黛流粉,浸染了女儿家的胭脂颜色。
她转过头,看谢玄奚:“我还没在夜里乘船游过湖,你要不要陪我……”
她话未完,便有停在岸边的?船家招呼她:“这位小姐可要坐船?我家的船又大又稳,保管您喜欢。”
谢玄奚牵着?她的?手,往前一迈:“好,这船我们今晚包了。”他说罢,率先去到船上,又伸手接崔宝音。
崔宝音借着?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稳稳从岸边踩到了船上,谁承想就在这时船头一晃,吓得她直往谢玄奚怀里扑。
谢玄奚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没事了。”
崔宝音鼓着?脸吐了吐舌头。
出门之前她下?定?决心要端庄要稳重,总之要让谢玄奚见识一下?不一样的?自?己,没想到现在不过是船晃了一下?,她就原形毕露。
好丢人。她暗暗皱了下?鼻尖,将?谢玄奚推开:“我、我在外头吹会儿河风,你身子骨弱,先进?船舱里吧。”
她还记得谢玄奚来定?京时便因舟车劳顿病倒了,于是坐马车入城,全无?将?门出身的?威仪气派,前不久在宫里忙了许久,一出宫又病倒,街头巷尾都在传他病得极重。
可怜见的?。
谢玄奚闷声不语。
他身子骨弱?
也?不知她怎么?看出来的?。
他垂下?眼,用手心摩挲了一下?她娇嫩的?手背,声音低低地问道:“音音以为我手心上的?茧是怎么?来的??”
崔宝音抬起脸,很有些关切道:“想是写字写的?吧?”
谢玄奚语塞,一时不知该说是与不是,到最后竟很有些想笑,这么?想着?,果然也?笑出来了。
崔宝音警惕地抬头:“你笑什?么??”
她讲话有那么?好笑吗?
谢玄奚摇头:“我喜欢音音,眼见音音在我面前和我说话,我心里便高兴。”他垂眼,见她耳边发丝同耳坠缠到了一起,但她却仿佛浑然未觉的?样子,低声说了句“别动”,便上手为她将?发丝从耳坠上解开。
看他凑近,崔宝音哪里敢动,她满心紧张地看着?他,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知道他睫毛好长,眉眼温柔,鼻子也?挺,他好像是在拨弄她的?耳坠,神情看起来认真极了,也?珍重极了。
崔宝音抿了抿唇,又听他开口:“你问过苍叙我的?事,当知我少?习文武,皆有所成。手心的?茧是练剑练的?,虎口也?有,牵你的?时候你没察觉到?”
“不知你怎么?会觉得我身子骨弱。”
“啊?啊……”崔宝音专心看着?他,便分不出心思听他说话,等他说完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真的?吗?”
她很怀疑。
“可我怎么?好像总听说你在生病?”
终于将?她耳坠上的?发丝解开,谢玄奚直起身子,“做给外人看的?。”
陛下?本就防备侯府,他被召进?京中做太子少?傅,表面看起来是恩赏,实则却是挟制。
他在雍州做的?事情瞒不了人,不能做草包,那就当个病秧子,总之要削弱陛下?的?猜忌之心,哪怕只能换一时相安,也?好过在一切尚未周全时图穷匕见。
“那、那你之前还领兵剿匪?”
“所以后来我一直闭门称病,身虚体弱之人,虽习得些马上功夫,但到底受不住奔波劳累,剿匪回?京后便病倒了,也?算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