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谢玄奚手掌往身旁桌上重重一拍,茶盏应声而碎,他随手捻起一枚碎片,向郭奕掷去。锋利的碎片划过郭奕的颈项后便带出一线红痕钉在?地上,而郭奕颈项间已有鲜血汩汩而出。
谢玄奚冷眼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们真该庆幸没?有伤到她?,否则绝不?是?现在?这么简单。”
郭奕捂着脖颈,苦笑一声,没?再?辩驳。
这事他们的确做得不?光彩,这也是?程显宁死不?认的原因。他们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入局,死便死了,但若是?认了罪,名声便也就没?了。往后他们的母亲妻子?,又该怎么活下去?
在?今天见到谢玄奚之前,他也和程显一般作想。
可是?谢玄奚让他见识到了,原来这世上竟有比死后声名尽毁更可怖的事。
“谁设的局?”
郭奕闭了闭眼:“冯衡。”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请谢大人善待我母亲,她?什么都不?知情。”他说?完,缓缓直起身子?,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匍匐下去,恭谨地朝谢玄奚行了一个?拜礼。
谢玄奚静等了片刻,见他再?没?抬起头来,忽地面色微变,起身上前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果然见他唇角溢出一行鲜血。
这个?一生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进退的人,为了反抗嫡母与长兄的欺压将自己的性命做了白鹿山一局的投名状,后来却为了保全母亲不?得不?出卖同党,俯首认罪。忠孝不?能两全,于是?他唯有一死。于是?他终于以?咬舌自尽这样酷烈的死法,成全了他的忠孝节义。
谢玄奚收回手,凝视着他的尸体许久,方才沉声道?:“好生安葬了吧。”他顿了一顿,“将状纸拿去给程显,让他签字画押。这么一点小事,应当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被他看向的狱卒一个?激灵,立马摇头,神情凛然:“不?敢劳烦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他说?完,哀悯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郭奕。
谁能想到,他们根本没?有找到郭奕的娘和程显的妻子?,谢大人根本就是?在?空手套白狼,可惜读书人就是?胆子?小,经不?起诈。
但也不?怪他,狱卒想了想,换成是?自己被谢大人那么玩,他说?不?定连祖宗十八代都能交代出来。
拿了状纸,谢玄奚便不?再?停留,径直往摄政王府去。
长街夜深,寥无行人。只有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渐远渐低。
谢玄奚坐在?马车里,萧瑟秋风吹起车帘一角,显露出远处的画楼雕阁,盈盈灯火。
摄政王府里,崔鹤行得知谢玄奚前来,面色骤然冷下去。
“他还?敢来?”
观琴觑着主子?的神情:“那我去将人请走?”
“罢了。”崔鹤行闭了闭眼,“让他进来吧。让观墨看着迟芳馆那边,别让郡主出来撞见他。”
他好容易想了办法诓着女儿十天没?出府,可不?能前功尽弃。没?人比他更懂自己的女儿,时?日一长,见不?到人,心自然就冷下来了。
观琴应了声是?,转身去到府门外,将人请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竟教你深夜前来。”看着来人,崔鹤行淡声道?。
谢玄奚呈上状纸:“是?大理寺刑狱里那两个?人,认罪了。”
崔鹤行接过状纸,看见“冯衡”两个?字,冷哼一声:“失心疯的老狗,年轻时?倒也不?是?这副德行。越老越糊涂的东西。”
他说?罢,招来观琴,耳语几句。
观琴微微颔首,而后便笑呵呵地看向谢玄奚:“谢大人没?事了吧?小人送您回去?这夜深人静的,万一那边狗急跳墙再?有什么动静,您身边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不?是??”
谢玄奚垂眼,说?了声多谢。
他知道?,经了白鹿山一事,摄政王恐如冯衡所愿,对他心有芥蒂,不?会再?愿意宝音与他往来。
观琴已率先出了门,见谢玄奚转了身,这才领着人往外走。
谁知不?过出了书房,便见着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停下脚步,瞪圆了眼睛,话都说?不?清楚了:“郡、郡主?”两个?字一出口,他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尖,又将质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观墨。
接到他的眼神暗示,观墨望天望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接到任务的时?候他就说?了,郡主打小就鬼灵精,她?想做什么,还?没?有做不?成的。
他往迟芳馆门口一站,就被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消食的郡主看见,他想尽了一百零八种借口,硬是?没?拦住人。
崔宝音歪了歪脑袋:“是?我呀琴叔,你要?送客吗?这样的事怎么好劳烦你,我送他就行啦。”
“郡——”
听?见他开口,崔宝音转过头,小声道?,“琴叔你小点儿声,我爹现在?还?不?知道?他屋子?里那方端砚是?谁打碎的呢!”
观琴:“……”
观琴叹了口气:“王爷早就知道?了。”
“啊?”崔宝音惊恐地双手捂住嘴,又一脸认真道?,“不?是?我告的状噢!”
观琴微笑着道?:“属下知道?。”
因为是?他自己说?的。
他说?完,就见着郡主眼巴巴地盯着他看,眼珠错也不?错,好半晌,观琴终于败下阵来,往一旁退开:“也罢,郡主既然想送谢大人,那便送一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