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孟大人问清了事情原委,二话不说?便下令将这?周公子押进牢里监禁了七日,谁来?都不好使。”
谢玄奚挑了挑眉:“那周老爷就没做什么??”
孟惟清一无背景,二无根基,一个初来?乍到的?知县,能压得倒临襄的?地头蛇?
“周老爷本也生气,可看着儿子关了七天大牢,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老实了,自然也就不生气了,不仅不气,还万分感?谢孟大人铁面无私!”
那人说?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外乡人吧?凡是临襄本地的?,谁不知孟大人这?些?事情?你一个外乡人,打听孟大人的?事这?么?详细做什么??不会是想带他走吧?”
他可是听说?了,临襄来?了个大官,要将孟大人带去?定京做官呢。
不待谢玄奚开口?,他顿时冷下脸来?,匆匆离去?了。
谢玄奚转头又去?寻了个路人问:“为何?孟大人每日都要上街来??也不见他买什么?东西。”
这?人却不似先前那人有防备,笑呵呵道:“孟大人就是咱们临襄百姓的?定海神针啊,有他三不五时上街巡查,那些?地痞流氓自然不敢生事。不过也是近几年光景才好些?,像孟大人初来?之时,但?凡巡街,身?后还得带一班捕快,随时准备抓那些?滋事扰民的?混球呢。”
谢玄奚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孟惟清,转身?回了县衙。
当天夜里,谢玄奚在客房里用过饭后,便去?到了孟惟清书房里。
他书房中陈设简单,不过一扇屏风,一幅挂画,一架书橱,长条几案上用青蓝色瓷瓶供着一把红果,两枝青松,并一枝白兰。
孟惟清正在房中写字,见着他来?,顿时不着痕迹地将纸上的?字掩住,笑道:“谢大人怎么?来?了?可是下人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谢玄奚微微一笑:“我?早该来?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孟大人书房布置倒是清雅。”
孟惟清掂量着他话里的?意思,好半晌才挤着眼睛笑着说?:“装装样子而已,若是可以,下官倒真想摆上些?黄白之物,可惜临襄终究不比定京富庶……”
他把握着话里的?尺度,活脱脱一个贪财求富的?小人。
谢玄奚去?到他身?前,将翻卷起来?的?宣纸展开,缓声念起纸上的?联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1孟大人,好字,好联,好风骨啊。”
寒夜里冷风从未关严的?门外吹进来?,屋中烛火轻晃,孟惟清的?眉头一跳,不敢接话。
他不说?话,谢玄奚便紧盯着他,眉眼微沉着开口?:“我?此来?临襄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今夜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来?意,想必孟大人早已知晓。”
孟惟清低着头坐下,看着宣纸上方写就的?联句。这?些?年来?临襄找他的?人也不少,有人慕他清名,也有人是奉主之名,前者因他装出来?的?一副阿谀求财模样退避三舍,后者因他不识时务大感?受辱,于是愤而远走。
谢玄奚看起来?和他们好像没什么?不同,他在临襄滞留半月之久,但?却从不向下人官吏打听他的?事……他还以为谢玄奚也只是借口?拖延时间,但?实则没再考虑他,于是便也同往常一样,处理公务,查案巡街。
却没想到他今日忽然旧事重提。
孟惟清垂下眼:“我?的?态度,想必谢大人也看在眼里。”
“是,”谢玄奚颔首,“只是孟大人既然心系百姓,更该往高处去?。偏安一隅固然风调雨顺,然而他日倘有落石滚滚,若无孟大人这?般人物,谁又能护得雀枣相安?”
“只怕高处不胜寒。”孟惟清笑道,“你们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格局,可我?只是个小人物,谢大人实是高估我?了。落石滚滚……”他低叹一声,“我?已见过不少同侪前辈,妄想登高,却有心无命,最后的?下场,与那高山险峰上一块落石,又有什么?区别。”
室内烛火昏暗,孟惟清面上也显现出孤寂落寞的?神色。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高中进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这?些?年宦海沉浮,他的?野心也渐渐磨得干净了,如?今最大的?希望,也不过就是做好这?一方父母官,让穷人能吃饱饭,好人不受冤屈。
谢玄奚端详着他的?神情,语气淡淡:“也罢,你既不愿,我?也不强求。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你,也会是旁人。”
他说?完,便要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却忽然听身?后之人急声问道:“倘若我?去?了定京,从此我?是否便算是你们崔谢一系的?官员?”
谢玄奚想起苍叙此前查到的?一桩事,迟雁声死讯传至临襄时,孟惟清戴了七日孝。
他转过头,认真看向他:“什么?党系,当真重要吗?举凡利国利民,世家?清流,虽异质亦当同心。”
孟惟清听罢,失神许久。
这?天夜里,县衙里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翌日一早,孟惟清找到在马厩的?谢玄奚:“我?跟你去?定京。”
谢玄奚牵着马出来?,唤了一声苍叙,“你护送孟大人进京。”
他说?完,便牵着马出了县衙,而后自南往北,一路疾驰。
孟惟清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好半晌,才看向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下来?的?侍卫小哥:“你家?大人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