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帐篷中。
厮杀声震耳欲聋,我听见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盔甲上满是刀痕与鲜血,长刀卷刃。
我低头磨着药粉,几乎称得上无所事事。
这不是个好征兆。
打仗没有不受伤的,如果医疗队清闲,那只能说死的比伤的多。
浓重的血腥气灌入鼻腔,过于灵敏的嗅觉不是什么好事,我被熏得头昏脑涨,险些将该整株熬煮的草药一并捣碎。
我含了一片薄荷叶,掀开营帐,不知是哪里起了火,天都被烧成暗红色,像被泼了半个夜空的血。
忽听身后有窸窣声,我回头,看见蓝琢醒了。
他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怀里那一面被护得很好的雪白人皮小鼓,然后松了口气。
“啊、小药石?”
他冲我笑了笑。
“没想到又被你救了。”
他道了声谢,又躺了回去,抱着那面小鼓,不说话了。
蓝琢不说话的样子,像一只逼真的傀儡。
我点了安神香,轻轻拨了拨,侧身问他,“觉得可以死了?”
蓝琢一怔,笑出声来,牵扯到肚子上的伤口,疼的他蜷缩起来,额上渗出一层冷汗,眼尾绯红。
他一边笑一边疼得冒泪花,“小药石,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哪有这么问人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让他不要乱动,看了看他有些开裂的伤口,淡淡问他,“怎么?和缓些问,你便不打算死了?”
蓝琢不说话了。
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端了茶杯来。
过了半晌,他才道,“小药石,毒方我都还原出来了,我的仇也报了,等亲眼看见七王爷身死,我也就没什么要等的了。”
他看向我,眸子微弯,清澈地像春日落了桃花瓣的溪水。
“我想回家了。”
我喝了口茶,任由微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合着薄荷叶,清苦的味道从口腔冲上头顶,我想了想,诚恳道,“我想,他们现在可能不太想让你回家。”
蓝琢又笑了,“那我可不管。”
他有些调皮地冲我眨眨眼,这才真正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劲儿,“爹娘舍不得骂我的,就算真的要骂我,大哥也会护着我的。”
“我听话了这么多年,偶尔叛逆一次,最多挨一顿骂。”
我双手捧着茶杯,靠在椅子上,“那北辰呢?”
蓝琢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我侧头看他。
蓝琢脸上的笑没了,但见我看过来,还是强撑着露出个笑来。
“总会忘记的。”
他反复摩挲着人皮鼓的鼓面,冲我道,“小药石,有些事情你还小,不懂。”
“总之呢,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得到了,其实也不会念着太久。”
我思忖一瞬,问道,“你说的是鱼水之欢?”
蓝琢被我说得一僵,脸色微红,“你、你知道了?小药石这么小的年纪、咳、不能看这些东西,还说得这样露骨。”
那要如何说?
床笫之好?闺中密事?
蓝琢破罐子破摔似的别过脸,听着帐篷外越发震耳欲聋的交战声。
有人抬着伤员去了隔壁的帐篷,淅淅沥沥落下一串血斑点。
这是从交战开始,送回来的第一个伤员。
我站起身,背起药箱,临走前问他,“你真的觉得,北辰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