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林知夏将染血的月布裹进草纸,趁着浓夜往茅房去。
院中槐树的枝桠在其身上投下狰狞暗影。
回转时,她忽听得堂屋传来窸窣水声。
自半掩的屋门望去,那穿着靛青粗布的妇人正举着竹筒小勺,颤巍巍地将地上污水舀进木盆中。
似是心有所感,妇人突然回头,眼里还有未曾散尽的怒气。
在这北地边城,水是极重要的资源,连檐角积雨都需珍之重之。
林知夏指节微蜷,匆匆随亲卫穿过院门。
此时,两名黑衣人跪在蔡阳面前,将林知夏的反应,还有她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禀报给蔡阳。
黑衣人离开后。
蔡阳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咸州知府龚盛。
“依龚大人看,这个林知夏怎么样?”
烛火将龚盛官服上的锦纹映作游蛇,倒显出几分阴诡。
“下官愚见,那林姓小儿心思九曲,只是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亲卫”
龚盛点到即止,蔡阳也不是真心想听他的意见。
见蔡阳端起茶盏,龚盛起身告辞,转身后却见眼底暗潮翻涌。
蔡阳独坐厅内,对于龚盛的小心眼嗤之以鼻。
他想到下午耶律容对自己的警告。
不过死了三个下属,耶律容竟亲自来问罪,还限他三日内交出凶手。
咸州府衙都是一群饭桶,查遍了咸州城内的冰窖,竟一无所获。
案子没有进展,蔡阳才想让林知夏来查。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毕竟,只要接手案子,多吉三兄弟的身份就瞒不住。
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出。
当鎏金铜灯树点亮蔡府朱门时,林知夏正望着门扉上的狴犴兽衔环。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决定以退为进。
她深吸一口气,跨进议事厅内,面色严肃地拱手:“请大人屏退左右。”
蔡阳抬了抬手,亲卫很快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二人时,林知夏才郑重的问道:“大人觉得,我们与大辽,可以一直和平共存吗?”
蔡阳挑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大人您的态度!有些事情可以利用,有些事情可以一时妥协,但不能触碰底线。
自我朝与大辽签订盟约以来,我朝每年赠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以换得这边境几十年的太平。
但对于国土,从来是寸步不让。若您主事后,会献城吗?”
林知夏将话挑明,将伪造账册摔出雷霆之音,纸页翻飞间六百匹战马数目如利箭破空:
“战马固然能壮您骑兵,可送出去的弓弩刀枪同样会架在我大宋边境儿郎的脖颈上!在下可以跪着弑君,却不能站着卖国!”
广袖带起的风扑灭了两盏铜灯,林知夏的目光直刺蔡阳瞳孔深处:
“倘若有朝一日大辽要拿边境十万户生灵换您黄袍加身——”林知夏猛地扯落壁上舆图,幽州二字在掌中皱成带血沟壑:“您会怎么选!”
蔡阳手中茶盏凝在半空,茶汤映出他骤然缩紧的瞳孔。
林知夏放缓语:“大宋的国土必须完整!当今皇帝残暴只图享乐,指使安王犯下累累命案,但他从不会割地求和。”
屋内一静,铜灯花爆出细微脆响。
蔡阳转动着指间青玉板指,忽然低笑出声:“我竟不知汴京城里还藏着你这般人物。”
他自袖中滑出一枚青铜虎符,将其拍在案上。
这原本是属于边军统帅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