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的莫莲,轻叹一口气,眼中冰冷退去,只剩下怜悯。
莫莲拄剑而立,平静说道:“张衍,一切既定,尚有瞒天之法,散道天下吧。”
张衍扭头看向莫莲,眼中雷霆早已烟消云散,默默点头。
太子张子坤向前一步,躬身行礼,恭敬道:“请父皇散道。”
白王张子民紧随其后:“请父皇散道。”
其余皇子亦是如此,异口同声道:“请父皇散道。”
最后,闻砚上从地上捡起帝皇冠冕,走到他身前,为他戴上冠冕。
书生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道士,别怕,再过个几年我就去陪你。”
张衍颓然,盘腿坐在地上,眼中疲惫不堪,无力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在逼他散道,只因为他是大玄的开国皇帝,这是他要承担的责任。
他对这个王朝已经做的够多了,但还不够多,还要再多做一些事。
那便为了大玄,散道天下。
就如张子乾所愿,让这个天下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张衍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喃喃自语:“大玄的未来,会更好一些。”
末了,他似乎有些怀疑自己,自问心关:“对吧?”
张衍终于不再辛苦压制体内的小雷池与小雷泽,让二者开始剧烈沸腾,直至彻底相融,全部化作奔腾的雷浆。
他的眼中雷光炸裂,雷浆在经脉中奔腾,呼吸之间皆是最为纯粹的雷霆。
莫莲微微顿足,轻喝一声:“封。”
刹那间,张衍便独自身处一座小天地。
莫莲以剑气隔绝出一方小天地,以此保障玄皇城不会被张衍散道时的雷霆直接夷为平地。
张衍感受着体魄内充沛激荡的雷霆,他微微抬掌,看着掌心脉络中的道道雷霆,心中却突然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即使他现在挥手就能震碎这方小天地,即使他早已站在了人间最高处,可有些事,他依然改变不了。
恍惚间,他好像又成为了当年那个太平山的小道士。
神魂挣脱体魄,远游光阴长河千里之外,重新回到了那一年的太平山上,又见到了那个身穿破旧道袍的老道士。
张衍微微愣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黄袍,又抬眼看见了坐在祖师堂前的老道士。
张衍有些哽咽,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师父,狗徒儿回来了。”
老道士听见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招了招手。
张衍慢慢走到师父身旁,低着头,不说话。
老道士突然跳了起来,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笑骂道:“我嘞个乖乖,这才几年没见啊?都已经跻身法境?”
“怎么?修为比师父高了,就不晓得见师父要鞠躬行礼了。”
张衍有些委屈,泪水奔涌而下,许多话堵在心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又喊了一声:“师父,对不起,当初应该听你的话,不下山了。”
老道士直起身子,努力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狗徒儿的头,轻声笑道:“师父,在的,师父一直在的。”
张衍开裂的嘴唇微张,刚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念之间,神魂再次远游光阴长河万里之遥。
从烟州到幽州,再到阳州,最后再到中州,一路上他所见过的所有苦难一一重映,无数人的苦难一一重演。
他跪在一处夫妻的碑前,愣愣望着碑上的那两个名字:黄大与王氏。
张衍颤抖着伸手,手指轻轻抚过碑上的名字,轻声自语:“对不起,还是没能救下你们夫妻。”
他站在一处荒村中,看见了一个抱着孩子尸体的汉子。汉子满眼绝望,也看着他,默默无言。
张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低下头,再次说道:“对不起,没能救下那个孩子。”
他置身在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四周满是焦尸残肢。他将一柄赤金色的长剑刺入了一位帝皇的心脏,将其钉死在尸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