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天牢内,拨浪鼓轻轻的摇着,时隔十六年的光阴,岁月没能在彼此之间留下流淌过的痕迹,却斩不断割不断与生俱来的骨肉亲情。
爱也好恨也罢,终归都要面对。
虎子的仇,只能还在贾大海身上。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至于赵妍,夏雨仍旧没有心软,赵妍和东方越不同。
赵妍是赵妍,若非她心有歹念,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东方越是爱女心切,才会险些铸就大错。
这些日子,东方越在夏雨的衣冠冢之前也想了很多,即便你一人天下,坐拥皇朝江山,回头去看多少血腥屠戮,终究报应不爽。
他甚至想过,这一切也许并非是薄瑶之过,而是自己的报应。
报应他这么多年来,杀了太多的人,染了太多的罪孽无法赎清,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让他手刃亲子,让他痛不欲生。
丧子之痛,他已经深受,不敢再有第二次。
所以他不敢靠近夏雨,一则无脸相认,怕她不肯原谅。
她那倔强的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回领教。
二则既然她假死,那他便守着她的坟冢,让她换个身份重新来过也好。
上辈子守不住女儿,下半辈子就守着她的坟,换她一世自在。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她还是知道了。
更没想到的事,她会用这种方式,逼他现身。
“我曾对天起誓,若上头垂怜,能让你安然无恙,我此生再不杀生,愿茹素终了。”
东方越坐在那里,冷了十多年的双眸,终于在烛光里,泛起了微弱的暖阳。
他不是天生冷漠之人,时势造就,也不过无可奈何。
“天可怜见,你活下来了。
天也——开眼了。”
他话语哽咽,声音孱弱而模糊,许是连自己都没想过,夏雨会喊他一声爹,还会认她。
他只知夏雨的倔强,却忘了她本就是热血之人,延续了他骨子里的多情,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夏雨伏在他的膝上,眼眸肿得如核桃一般,眼眶通红,可心里是欢喜的。
她这一生的宿命从小就被强行改写,从双亲健在变成了孤儿。
可皇天不负,虽然沦落青楼妓馆,却没有走上疏影那条道。
干干净净的进去,干干净净的出来。
璞玉不经雕琢,如何成大器?
以后的路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时间都停滞不前。
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夏雨手中的拨浪鼓,还在一声声的回响着。
宫内落针可闻,却仿佛有音色穿破苍穹,奏响了遥远的残缺之声。
这一夜,到底是不平静的。
可不平静也有不平静的好处,若每个人都能直面自己的内心,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憾事。
黎明将至的那一刻,郭胜跪在了赵禄的寝殿外头。
夏雨走了,天牢里换上了一个女囚。
这丫头,来去无踪惯了,如今更是无人能拿她怎样。
她要走,便是郭胜也奈何不了她。
她要留,赵禄随时欢迎她回来。
赵禄第一时间去了慈安宫。
站在院子里,便能听见佛堂里传来的木鱼声,一声声,若远方的晨钟暮鼓,让人心安也心酸无比。
深吸一口气,赵禄示意守夜的宫婢都退开,只身一人进了幽暗微凉的佛堂。
满目的符幔,还有杳渺檀香,在屋子里回荡游离。
赵禄毕恭毕敬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就坐在薄瑶太后的旁边,“母后放心吧,她想通了。”
薄瑶太后没有做声,闭着眼睛,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不理睬任何人。
“她走了。”
赵禄道,“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佛珠停止了转动,薄瑶太后扭头看他,昏暗的光线里,眸中晦暗不明。
她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神情呆滞的注视着赵禄。
赵禄苦笑,“她从不会与人为难,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