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页都是这世界上的一个极美的地方。
有稻城亚丁的五色海,贡嘎雪峰的海螺沟,那拉提的空中草原,因特拉肯的少女峰,麦肯齐的特卡波湖,巴拉望岛的普林塞萨地下河……“妈,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我拿着笔记本回头望着风远,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你要许愿了么?”
“这世界其实真的很美,可惜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万一我有不测,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去这些地方,我的灵魂会跟着你一起看遍这个世界……”风远说完停了停,似乎在止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还记得那只被称为J35的逆戟鲸吗?
我也想要这样一场‘漫长的告别’,我没来得及看过的风景,请你替我一一走过……”
我翻过那厚厚一叠笔记本,这么多地方,五年?
可能十年都走不完。
我不知道风远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一切,夜里痛的睡不着,悄悄坐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这漫长的告别……
“妈,你会去的吧,我们当初说好的,这个愿望你一定要实现的。你不会让我失望吧。”风远的表情急切甚至带着乞求,可我却迟迟的无法给他答复。
我的手反复挤压着这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承载着风远最后的挣扎,承载着他想要给予我的生的希望,可是……许久后,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将笔记本郑重其事的放在一旁,“风远,放心,你一定会和妈妈一起去这些地方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风远并没有因为的承诺而松开紧皱的眉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像只可怜的小狗,但最后他还是坐直了身体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嗯,妈,我准备好了,你注射吧。”风远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拉起衣袖放在了我的面前。
可我却没有准备好,尽管我已经双手握着注射器了,可手却还是抖个不停,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双眼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这时风远伸出了一只手,绕到我的脖后,把我扯了下来,贴住了我的双唇。
风远的嘴唇干涩而枯槁,可我依旧瞬间沉醉其中。
我们忘我的亲吻着彼此,于此同时风远伸手抓住了我握着注射器的手,缓缓的推向他的手臂。
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射完的。
丢掉了手里的注射器,我们彼此相拥在一起,以最轻柔却最坚决的态势不断的舔吻着对方的唇齿。
会有效的,一定会有效的,我在心头不停的默念,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嘴唇变的越来越甜,渐渐的这种甜带了一点腥。
与此同时,风远双唇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我双眼模糊,拼命用嘴去堵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直到风远呛的咳嗽起来,“风远,风远,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不断渗出血来,我能看的出他在努力保持着坐姿和清醒。
“妈……记得……”
“风远,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别这样……”我不断伸手擦去他口中溢出的血,可那血流的太快了,我擦不过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风远的身子完全软了,全凭我的力气才没有瘫倒,他的双眼微睁,嘴里不断起伏,可每当要说什么,血就溢的更多,“妈……你要记得……愿望……”
“没事的,没事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你不能丢下我的,你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的……风远,你睁开眼睛,你看着妈妈啊,你看着我啊……我求你了……”
“对……对不……我……爱……”
“滴……”我没有等到风远最后一个字,那个字被心电仪器的警示音盖过了。
我抱着我的儿子,我的男人,全身都是污黑的血迹,身旁的仪器化作一条直线嘲讽般的提醒着我的无能。
风远的双眼依旧保持着半真半闭的状态,可双手已经从我的肩上彻底滑落了下去。
我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停下了,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和询问声,“小荷,怎么了,小荷!”
我慢慢的把风远放倒下去,轻声说道,“乖,等妈妈一小会。”随后站起身,顺手拔掉了心电的插头,接着走到门边,对外说道,“没事,我想和风远单独待会,你们再等一等吧。”接着我走到房间的另一侧,打开了衣柜,从下面最深处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包来。
再次走回到床边。
打开包,里面有些东西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动过。
我拿出其中一封信摆在了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接着又拿出那把曾经常伴我左右的物件,小心的在床头放好。
接着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我把风远侧过身,面对着我。
我拉过他的头,和我靠在一起,抬手一点点的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嘴里轻声念叨,“风远,听说人是有魂魄的,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着妈妈呢,对不起啊,妈妈骗了你,你的愿望妈妈实现不了了,对不起。但你不能怪妈妈,谁让你先骗妈妈的,明明说好要永远陪着妈妈的……故事要结束了,其实这样的结局也挺好的,毕竟一直到最后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挺好的……我听见了,我听见你怪我了,你不许怪我,不然我会哭的……这辈子咱们急了点,好多事没赶上,没关系,妈妈现在就去找你,咱们下辈子一开始就在一起,妈妈一开始就要做你的新娘,一直做到最后……风远,你别怕,别怕……老公,你别怕,别怕……妈妈就来了……”我伸手抓起那把原本买来就是为了解脱自己的匕,将刀刃抵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比划了下。
抬头再次吻了吻我此生最爱的男人,随后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胸膛扎了下去。
沐婉荷,你和白风远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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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没有感受到本该有的刺破感,疾而下的手腕被突然煞了车,我茫然的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幕,可没等我看清,熟悉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入了耳蜗,“老婆……又不乖……”
凡永恒伟大的爱,都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生命的价值。
这一刻,我明白,我终于到达了风远所说的那处平衡而无畏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