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3两月后,浙江按察使司的寅宾馆内,铜壶滴漏将将卯正,十二名青袍典吏已站成两列。
严楼捧着漆盘立在廊下,盘中摆着从九品巡检的青色(黑色)顶戴,却迟迟不见有人唱名。
巡检是巡检司的主官,主要负责地方治安与缉捕盗贼等工作,巡检司在行政隶属关系上受按察使司节制。
“严巡检来得早啊。”
背后响起沙哑笑声,穿深蓝缎面袍的老者踱步而来,腰间蹀躞带上七枚铜钥叮当作响——这是掌管全省刑狱档案的司狱官陈延年。
严楼瞥见他靴尖沾着的红泥,忽然笑道:“陈司狱昨夜去过艮山门外?”
陈延年笑容一僵,那红泥是艮山门刑场特有的朱砂土,昨夜他刚在那“处置”了三个倭寇探子。
“严巡检说笑了。”他抬手示意众人入厅,“何大人今日告病,便由老朽带您熟悉公务。”
刑名厅内霉味刺鼻,半人高的案牍堆满长案,陈延年抽出一本泛黄簿册:“这是弘治年间的盐枭案卷,严巡检既掌缉捕,不妨三日内理清脉络。”
堂下响起几声嗤笑。
严楼扫过卷宗——虫蛀的页边被刻意揉碎,关键人名处墨迹晕染,分明是有人连夜做旧毁证。
“陈司狱有心了。”严楼突然将卷宗摔在案上,“只是这‘弘治年’的案子,怎会记着正德三年才设立的市舶司?”
满堂死寂。
陈延年眼角抽搐,他万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熟知官制沿革。
忽有衙役疾奔而入:“禀巡检,钱塘县押来倭寇细作,按例该您验明正身!”
严楼神色微动,目光仍紧逼陈延年,“此案疑点重重,容后再议。”说罢,转身面向衙役,“带上来。”
衙役抬眼瞅了陈延年一眼,见其微微点头示意,立刻说道:“回禀大人,此贼异常凶悍,抓他的时候,听说死了不少兄弟,所以。。。。。。”
严楼眉头一皱,打断衙役的话:“所以怎样?但说无妨。”
衙役面露难色,嗫嚅道:“所以兄弟们想着,能不能请大人去一趟地牢,以防不测。”
严楼的余光扫过陈延年的脸,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心中顿时明白,这所谓倭寇细作之事恐怕另有隐情,说不定是陈延年等人设下的圈套。
“一群倭寇细作,竟让你们如此忌惮,”严楼冷笑一声。
“严巡检刚到我按察使司,对许多情况还不太了解,有时候由各州县移交的犯人可谓是凶悍的紧啊!可比不得淳安县牢房关押的那些人。”
严楼听出陈延年话里有话,无非是暗讽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深浅。
他却并不着恼,悠然回应:“陈司狱所言极是,不过越是凶悍之人,越能探出些有用消息。我倒要看看,这细作能有多棘手。”
“既如此,头前带路。”
地牢阴湿的砖墙上爬满青苔,火把在穿堂风中忽明忽暗,严楼提着灯笼刚跨过第三道铁栅,腐臭的霉味混着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陈延年落后半步,腰间钥匙串随着脚步叮当作响,在寂静的牢狱中格外刺耳。
“这便是前日擒获的白莲教妖人。”陈司狱掀开第七间牢房的草帘,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惊起墙角几只硕鼠,囚犯蜷缩在稻草堆里,蓬乱须发间隐约可见黥面的莲花刺青。
严楼俯身去撩囚犯的头发,灯笼光晕突然一晃——本该锁在石墩上的铁链竟如毒蛇暴起!
碗口粗的镣铐挟着劲风直扑咽喉,严楼后仰闪避的瞬间,瞥见陈延年“惊慌失措“的倒退,官靴却精准踢飞一粒碎石。
“叮!”石子击中牢门铜锁,机括应声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