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蒙披着一件青色的羽衣,眺望着桑田战场。
“在看什么?”呼衍骜走到她的身后。
“我在想,这些人为什么在抵抗。”灭蒙道,“这样日复一日的挣扎,难道不比瞬间的毁灭更加痛苦么。”
“这就是人世。”呼衍骜道,“他们会满怀骄傲地告诉你,这就是人世。人世中的人们不能追求和平与幸福,便会追求一场有意义的死亡。”
灭蒙回过头来。呼衍骜一袭黑袍,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态度。
“有意义的死亡”灭蒙沙哑地道,“投入母海而死的人们,死得是没有意义的,是吗?”
呼衍骜皱了皱眉。他看得出来,有某些意志仍在影响着灭蒙。
呼衍骜出身莽荒,数斯王出身人世。但呼衍骜比数斯王更了解人世,更明白人在想什么、坚持着什么,他是莽荒的来自后世者,要创造一个莽荒胜利的结局。
呼衍骜借此成为莽荒的智囊,而数斯王则被人世遗忘。几乎没有人为他哀悼,为他驻足于青铜祠堂,回顾他的功绩与人生。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人世给予他和其他人一样的尊敬。然而当他死去,他就变得一文不值。
祝石死了,会有整个厌火族为他哭吊;陈天形死了,会有知情的后辈铭记他的付出。
他从未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卸下那件名为孤僻的外衣,去连接人与人的羁绊,去爱一个人。所以他投入乳汁的海洋,死得没有意义。
“所以,我应当去爱一个人吗?”灭蒙有些困惑。
她的困惑,本没有人为她解答。如果有人告诉她去尝试,是否能导向一个不同的结局?
荒武十四年,桑田战场,龙宫盏与灭蒙对峙与光环边缘。
“他们说,在人世之中,有很多人爱你。”灭蒙道,“你的死亡将会惊天动地,很多人会为你哭泣,为你寻仇。这就是你们一直所追求的吗?”
龙宫盏回头望向桑田。机关巨偶的半身埋在戈壁里,旗帜与兽骨横七竖八,堆砌成一座座绝亡的废墟。
这些年,有很多故人都死了。十夜堂的老面孔,永偃家族的小姐少爷,下神京比武时的那些天才,山盟的战友同袍他们的尸骨与鲜血,几乎都能让这片战场滋生肥沃的土壤。
“他们并不爱我,只是依赖我。有我在,或许他们所爱的人就不会死。”龙宫盏道。
一个月前,南荒关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初见时,龙宫盏险些没能认出她来——安清浅,十四年后,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安清浅用生满茧子的手,抱着长条形的盒子,眼神疲惫。
那盒子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个简单的山榆木盒,雕刻着减轻重力的真气阵法。即便如此,以安清浅的修为将它带上南荒关,也几乎让她筋疲力竭。
“小安”看到她的神情,无论是龙宫盏还是令狐青,都为她难过。
“这是师父最后,要我给你送来的剑。”
她打开山榆木盒,一把带鞘的剑静静躺在其中。
对称、仿古,第一眼引入眼帘的,是绝对的秩序。它仿佛是这个秩序世界的缩影,它的重量开辟天地衡定度量。
威道、王道、仁道、圣道,它的剑鞘刻画着不朽的军队、鼎盛的王朝,还有龙眠的雪山,和麦田与星光。这是龙宫盏走过的、猎杀古王之路,是再也无法回去的、辉煌年代。
而它的剑镡上,则雕刻着盘旋的长龙与无限江山。古铜色与暗金色是它的主基调,仿佛当它剑鸣时,亦会是钟鼓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