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突然砸下来的。
起初只是几滴冰凉的水点“嗒”地打在竹楼残破的木梁上,没等檐角的冰棱再滴下第二滴,“哗啦啦——”一阵轰鸣,雨幕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落,撞在冰屑未消的地面上,“啪”地溅起细碎的水花,又混着融化的冰水“簌簌”汇成细流,顺着地板的裂缝“嘶嘶”地渗进泥土里。
远处的竹林被雨打得“沙沙”作响,叶片上的积水“咚咚”砸在下方的枯枝上,倒像是把天地间的声响都揉进了这场雨里。
天空像是被人用墨汁泼过,刚才还透着微光的云层瞬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在屋顶,将最后一丝阳光彻底吞没。
风裹着雨势在竹楼里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焦黑的医书纸角和散落的冰粒,出呜咽般的声响,倒像是谁在无声地哭。
墨韵没有动。
他就站在原地,白糖倒下的地方几步开外。
雨水顺着他的梢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衣襟,淡蓝色的韵力微光在湿透的衣料上明明灭灭,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方才紧握冰枪的手此刻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却又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僵硬。
墨兰和绒嬷嬷把小青和墨紫扶进了内屋,临走时墨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担忧,却终究没说什么。
她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得让他自己扛过去。
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生疼。
墨韵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顺着脖颈滑进胸口。
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脑海里那些纷乱的画面清晰了几分——白糖抢鱼干时得意的笑,塞桂花糕时指尖的温度,还有最后倒下时,那抹释然又带着遗憾的笑。
“嗡——”
一声极轻的嗡鸣突然从云层深处传来,起初像是琴弦被拨动,很快就变成了绵长而悲怆的啸声。
那声音穿透雨幕,在整个猫土上空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哀伤,像是无数潜藏的韵力在为某个消失的生命悲鸣。
墨韵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认得这声音。
那是所有京剧猫血脉里共通的感应,是当重要的存在消逝时,天地间自然泛起的哀鸣。
就像当年长老圆寂时,他也曾在睡梦中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只是那时他还小,不懂那悲怆里藏着怎样的重量。
如今他懂了。
这悲鸣,是为白糖而响的。
那个总是咋咋呼呼,喊着要吃遍猫土的小屁孩;
那个闯了祸会缩着脖子认错,转头又会为了朋友冲在最前面的主角;
那个……被他亲手终结的,既是家人又是朋友的家伙。
雨水模糊了视线,也冲散了眼角的湿意,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墨韵低下头,看着地面上那滩渐渐被雨水冲淡的淡金色血迹,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疼。
他不是反派。
从始至终,他只是在做不得不做的事——为了保护母亲和妹妹,为了净化混沌,为了让白糖不再被折磨。
道理他都懂,母亲也说他做得对,可为什么站在这场大雨里,他会觉得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猫?
风卷着雨丝抽打在他脸上,生疼。远处的竹林在暴雨中剧烈摇晃,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附和着天空的悲鸣。
竹楼的梁柱在雨水浸泡下出细微的呻吟,那些凝结的冰纹早已融化殆尽,只剩下湿漉漉的木纹,记录着刚才那场惨烈的战斗。
墨韵就这么站着,任由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心里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
愤怒散了,决绝淡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裹着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渗进骨头里。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雨势渐渐小了些,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墨韵才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双手,握过冰枪,也终结了白糖的痛苦。
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下,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任何东西,却又沉重得像拎不起一丝力气。
……
雨还在下,只是势头比刚才缓了些,不再是倾盆而下的狂暴,倒像是谁扯着一块湿透的灰布,在天上慢慢拧着,让水珠连绵不断地往下坠。
竹楼的屋顶破了好几个洞,雨水顺着洞眼砸进来,在地上积起浅浅的水洼,映着头顶昏暗的天色,像一块块碎掉的镜子。
白糖的身体还躺在那里。
淡金色的血珠混着雨水在他胸口晕开,又被不断落下的雨丝冲散,在地面上织出一张模糊的网。
他身上洁白的绒毛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显露出单薄的轮廓。
方才那抹释然的笑还凝固在嘴角,只是眼角的泪早就被雨水冲没了,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湿意。有几片被风吹进来的竹叶落在他手边,很快又被水流卷着,晃晃悠悠地往墙角漂去。
墨韵还是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雨水顺着他梢滴落,在下巴尖汇成细流,再砸进衣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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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白糖,像是在看一幅即将褪色的画,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竹楼里很静,除了雨声,就只有远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混着水汽一起呼出来,又很快被冰冷的空气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