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下了榻,趿拉着鞋,毫不客气地坐在圆桌另一端,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她干哑的喉咙舒服许多,“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是好笑,分明为自己,却偏说是为了我们。”
“给一点甜头,便要女子感恩戴德一世,任劳任怨为你们生儿育女,说不定,哪日还要强颜欢笑,忍受你们三妻四妾,始乱终弃的无耻行径。”
在她还是一缕冤魂的时候,她需要到处吸收怨气,以凝聚形态。
她循着怨气所到之处,多是深闺后宅。
她也渐渐发现,这世道的女子,真是太不值了。
一生到头汲汲营营,不过困顿于后宅这方寸之地,到死时,许多人早已忘记了自我。
爱在日复一日的黯然神伤中磨蚀,最后留下的,唯有怨。
她忽然想起窦冰漪。
直觉告诉她,那位苦命的沈掌柜,没那么简单。
可窦冰漪深信洛京臣,想要叫她相信自己,非得拿到实证不可。
“你这话,倒是新鲜。”身侧,夜澈调侃的声音将她神色拉回。
桃夭方才觉得,她面对夜澈的时候,还是太过随意了。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说话的模样太过平易近人,又或许是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她下意识想要宣泄……
但无论如何,话都说了,夜澈没有恼怒,说明他并非如传言中那般霸道蛮横。
至少,诓骗了他数次的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没掉。
她决定适可而止,“这些话王爷听听便好,不必当真。”
她手指点住静置桌上的纸笺,推向夜澈,“这方子请王爷收好,若调出来不是您要的味道,您尽可找我。”
说话间,她收敛了方才的锋芒,只余一抹郑重。
“王爷两次相助,桃夭感激在心,日后若有需要,桃夭定会还恩。”
房内灯火未点,仅靠着廊外灯笼微弱的光线,可不知为何,夜澈却看清了女子脸上前所未有的诚恳。
以及,她白皙的脖颈上那抹被掐过的红痕。
心里忽然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他冷哼了声,别开脸,“洛大小姐的恩人可不好当。指不定哪日,就被身边人暗算了。”
桃夭,“……”
夜阎罗人间香火吃多了,也是懂阴阳的。
见她半天不吱声,夜澈扶着桌面站起身。
桃夭这才发现,他的动作有些吃力。
难道,是蛊毒发作的后遗症?
她在心里猜测着,默默站起身,“欠王爷的香,我会通过大哥转交。至于方子的事,还请王爷替我保密。”
她识相地没有提及他身上的蛊毒,更没胆子探究他和阮修墨见不得光的关系。
夜澈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抓起桌上的方子,转身如魅影般掠出。
春雷急雨,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微微晃动的户牖,经历风雨过后,仅余一轮圆月当空。
皎洁,空灵。
桃夭走到门外,将被夜澈打晕的书韵叫醒。
“小姐?”书韵揉着发疼的脖颈,看到榻前一地碎瓷,顿时目露担忧,“刚刚奴婢好像看见有……”
桃夭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声张,人已经打发走了。”
见书韵冷静下来,她又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大哥那里,说我要出去买制香的材料,如无意外,明日就能制好,让他提前跟门房打个招呼。”
“奴婢知道了。”
书韵忙着收拾屋子,桃夭却凝着天上的圆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