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庭说完又端起了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在椅子上沉吟了半晌,眼皮子还真有些发沉。
他刚想顺着淑妃的话歇上一歇:“淑妃说得有理,忙了这半日,朕是该松快松快。”
话音才刚落下,殿外猛地窜起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听那动静,简直像是有人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陛下!陛下!出大事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内侍小安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进来的,脑袋上的发冠歪得不成样子,一张脸煞白,满是惊惶,额头上的冷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京城南门…南门那边…真的出大事了!”
周元刚刚松弛下来的那点儿劲头,瞬间又绷得铁紧,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给朕说清楚!”
“南城的那群盐商…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儿纠集了一帮子亡命徒,还有各家的打手护院,口口声声说是私兵,把…把官盐仓给团团围住了!围得跟铁桶似的!”
小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
“他们…他们还放出话来,指名道姓地说,要是陛下不立刻、马上就收回盐铁改革的那道政令,他们…他们就要点火烧仓!连一片瓦都不给朝廷留!”
“混账东西!”
周元庭腾地站起身,胸口恶气直冲上来,手里的茶盏再也拿捏不住。
“啪”的一声脆响,砸在光洁的金砖上,碎瓷和茶水四下飞溅,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听着格外刺耳。
“反了!这帮喂不熟的狗东西!”
旁边的萧淑妃也跟着豁然起身,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口,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们是疯了吗?烧盐仓?那里面存着多少盐?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可是京城几十万张嘴巴的嚼用啊!断了这个,跟要了百姓的命有什么区别?
“娘娘…远不止如此啊陛下…”
小安子带着哭腔,身子软得像滩泥几乎要瘫倒在地。
“东城的那些绸缎商行,什么苏记、杭记,也都联合起来了,带着家丁护院,气势汹汹地把漕运码头给占了!现在所有运货的船都靠不了岸,卸不了货!西城的粮商更是…更是无法无天…”
“报——!”
小安子的话还没说完,又一个顶盔带甲的侍卫从殿外疾冲进来,甲叶子哗啦作响,单膝往地上一跪,急促地说道。
“陛下!紧急军情!北城几大粮商,张家、李家、王家…全都联起手来,已经派人把守住了各处官仓和他们自己的私仓!扬言…扬言要断了京城百万百姓的口粮!逼宫啊这是!”
周元庭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气的反而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暖意。
他的眼神冷得能掉冰碴子:“好啊,真是好得很!一个个平日里在朕面前装得比兔子还乖顺,转过头就敢动朕的盐仓、粮仓?这些吃着朝廷的饭,还想砸朝廷锅的白眼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造反不成?”
他踱了两步停在殿中,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萧淑妃扶着身旁的紫檀木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心神。
“陛下,这事情太蹊跷了。盐商、绸缎商、粮商,几乎是同一时间发难,行动如此一致,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统一调度…”
她抬眼看向周元庭,欲言又止,“会不会是…朝中…”
“朕心里有数!”
周元庭没让她说完,嘴角勾起冷冽,“这些商人,哼,不过是被人推到前台来挡刀的棋子罢了。倒是好算计,好手段!裴陵!”
“臣在!”
殿门外,一个沉稳洪亮的声音立刻应道,紧接着,身着绣着麒麟补服的裴陵大步跨入殿内。
“立刻调集麒麟营精锐,给朕把这些胆敢围堵官仓、占据码头的乱臣贼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周元庭的声音像是腊月里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陛下且慢!”
萧淑妃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几乎是拦在了周元庭身前。
“陛下息怒!万万不可啊!盐仓、码头、粮仓,这些地方都太要紧了,牵一发动全身啊!一旦动起武来,万一那些丧心病狂的商人真的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粮仓,或是毁了码头,那京城百万军民岂不是要…”
她话音未落,又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嗓子都喊哑了,带着哭腔喊道。
“陛下!大事不好!北城的几个大市集已经彻底乱套了!有人趁机在人群里散布谣言,说…说朝廷马上就要清算所有商人,查抄家产充入国库!百姓们都吓疯了,正在无头苍蝇一样疯狂抢购米粮布匹,互相推搡踩踏,已经…已经出了人命了!”
周元庭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冷笑一声。
“呵,真是好手段,一套接着一套。一边拿民生要挟朕,一边又煽动无知百姓制造混乱,给朕施压。看来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跟朕掰手腕了。”
他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最终停在裴陵面前,眼神如刀子般剐过。
“传朕旨意,即刻起,封锁京城四门!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违令者,立斩无赦!裴陵,你亲自带麒麟卫去查,把这些商人背后那个摇羽毛扇的给朕挖出来!朕倒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吃了龙心凤肝,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陛下三思啊!万万不可如此行事啊陛下!”
萧淑妃还想再劝,声音里满是对周元庭的焦急和担忧。
周元庭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猛地一甩袖,看也不看她,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坚硬如铁的背影。
“淑妃不必多言。他们既然敢拿我大周百姓的口粮来威胁朕,那就是在逼朕下死手。既然他们不仁在前,就休怪朕不义在后!”
走到殿门口,他脚步微微一顿,又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