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也没睡,来了阳台。我没抬头,晓得是她。
“还能用吗?”她寡淡地问。
“总得试试。”我也寡淡地答。
刘璐没走,站了一会儿,又坐到我身边。风呜呜吹。
她一如往常的坐姿,盘着腿,倒是记得脱了鞋。她赤裸着脚压在腿下,朝向我,脚尖能蹭到我裤腿。我故意不看她。她也不说话,看我修耳机。
这小妇人像猫一样。你亲近她,她可能对你伸出利爪,等人出乎意料时,她又贴在你身旁,安静地看你。
我晓得那晚她想说点啥。刘璐老是这样,想说点啥,又没说成。可能是不善言辞的锅,但她对外公的热情,让我相信她也是会说话的。
可能是不擅为人母吧?今天的我会这么猜。因为母子俩后来经历太多,我不会再质疑她的爱。
可惜那时我不懂。
我绑好耳麦,站起来拍屁股的灰,刘璐也站起来。
我进了客厅,她也进客厅,我走回到房间,她回了自己卧室。
我不说一句话,她也就不说话。
那时张亮平还住在家里,她轻手关门,怕吵到床上的男人。
我想就算是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是爱这小妇人的,但也正因为不懂事,那场母子争吵,让我心生别扭的恨意。
她揪我头时,我心里想着“我恨你”。她孝顺,那时我也晓得,但我希望她也能对我热情,但她只晓得揪我脑袋。臭女人!儿子在心里咒骂。
后来很长时间,每次刘璐对我凶煞,我就学会在心里骂她,泄心情。直到有一天,泄方式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启齿。
我不得不谈谈我爸爸,张亮平。
张亮平大刘璐十岁,据说妈妈大学的时候,爸爸是她老师,带过她一段时间。
两个年纪相差不小的人,共同语言不多,就算在我这儿子眼里,他们相处上的和睦也别扭。
我见过其他同学的爸妈,也听过寻常的爱情故事。父母在我眼中的“别扭”,倒也不是说矛盾,而是他们的相处。
爸妈并没有跨越年龄的爱情,夫妻俩的观念不太一样。
从我懂事开始,我能感觉到他们想法上的差异。
逐渐,我现一家三口,我是一代人,妈妈是一代人,爸爸又是一代人。
三代人架起一个古怪又和睦的家庭。你别说,外公到访以前,我还没见爸妈吵过架。
但大旱已久,不代表永世无雨,世事无常,总要下一场的。
妈妈在外公前的热情,让我感到一种嫉妒。那爸爸呢?他就没有过这种小心思?非也。有其父必有其子,逆向推导,也是一种方法。
张亮平也是有嫉妒心的。可惜,他的嫉妒不是对外公,是对我的。一天傍晚,我才现。
那天我起夜,摸黑去厕所。走出房间,我听见客厅远处有动静,来自另一边的卧室。
爸妈的房间里,传出异响,像是拍击,又像震动。
和许多撞见大人性生活的小孩一样,我家大人也犯了喜闻乐见的错误:十年五年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有一天他们忘记关门。
那房门虚掩着,诱惑年轻的看客。
我凑到他们卧室门前,心口乱撞。我往里巴望,不忘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好奇什么声音,好奇两人是否安好。
其实我对男女房事早已门清儿,但还没有把爸爸妈妈代入想过,所以我故意装作纯洁,好安抚自己的罪恶感。
卧室里乌漆麻黑。一双翘在空中的腿,我看见这个。
床震得厉害。家里的床垫很旧,嘎吱作响,我听见的噪音就是它。
好,谜题解开了,好奇心也满足了,我该去厕所解手,然后回去睡了。
但我没动。我眼睛忘了眨,口干舌燥。卧室里,女人的脚趾扣紧了,在空中晃动。嘎吱嘎吱,床垫在呻吟。
“你说,”男人粗重呼吸,“你现在更爱我,还是爱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活春宫里的对话,还能扯上我。我也没想到,爸爸在私底下问这种问题。
一时间,我慌了。说实在的,夫妻鱼水之欢,说点情趣话又怎么了?但我就是慌了,像是害怕啥,害怕听下去。
这和外公来时一样。我已经撞见爸妈的秘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之中,有谁又是让我陌生的人,说我陌生的话。尤其是她。
那双赤裸的脚,突然从空中放了下去。
“你提他做什么?”小妇人沙哑的声音。
她收起双腿,不再配合男人,卧室里窸窸窣窣的。我啥也看不见了。
“我,”爸爸语气尴尬,“我就开个玩笑……”
“拿儿子开这种玩笑,你恶不恶心?”刘璐冷冷地说,“精虫上脑了,啥话都说啊?”
卧室内安静了,嘈杂的噪声都消失了。
“我就说了,怎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