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到了。”裴桑枝答得直白,“我料到皇后娘娘终难逃死局,却未料到她如此果决。”
“在秦王所为之事刚刚显露苗头之时,便义无反顾服毒自尽,以自己一命,换秦王一命。”
“对皇后娘娘之死,桑枝心下亦觉唏嘘。”
“但若站在皇后的位置思量,此法于她而言,或许已是最妥、最稳的解法。”
“与其坐等秦王一次次犯蠢,她一次次求情,渐渐耗尽陛下对她那点愧疚、对秦王的父子之情,直至耐心全无……倒不如像如今这般,在一切尚未失控、往日温情犹未蒙尘之时,自尽而终。”
“皇后这一死,局外人看,是皇后畏罪自尽,秦王失恃失势。”
“局内人看,却是皇后以一条命换秦王一条生路,又以一纸绝笔替陛下斩尽所有可能被言官攻讦、被后世指摘的逼死妻的罪名。”
“自此一切是非曲直,皆只与国法有关,与陛下品行无关。”
“有往日情分在,有未散的愧疚在,更有那封绝笔信在,陛下心中对皇后的情意,会在极短时日里迸至最浓烈。”
“哪怕只为让皇后泉下安宁,陛下也必会保秦王不死。就算他日秦王当真犯下谋逆作乱的大罪……”
“皇后给的,是一道抵得过刀斧、跨得过刑律的免死金牌。”
“不,她不是仅仅在保秦王的命,她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为秦王筑了一道永远不倒的护身墙。”
“墙基是陛下对她的愧,墙砖是陛下对她的念,墙顶压着的……是她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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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陛下一日还念着皇后,秦王的性命就一日无忧。”
荣老夫人闻言久久未语。
她看着裴桑枝,看着这个堪堪及笄的女子,竟能将人心、权谋、生死看得如此透彻,更像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明悟。
能看清比看不清好,能自保比任人鱼肉强。
可,看的太透,算的太尽,未必是福。
“好孩子。”
“你看得明白,也说得坦荡。”
“确如你所言,皇后迟早要为秦王而死……”
“除非秦王当真甘心安分,可那绝无可能。”
“因此,皇后身故,不过早晚而已。”
“皇后这一生,看似温婉贤惠,实则骨子里比谁都刚强,也比谁都……清醒。”
“老身并不打算就此说教你什么,只有一句嘱咐……”
“谋算时,万勿……将自己也算进死局里。”
“妄哥儿……”荣老夫人说着,侧目看向荣妄,眼底含着深意:“你好生看顾着桑枝。”
荣国公府可不能没有当家主母。
荣妄连声应下。
荣老夫人抬手示意:“都坐下说吧。”
“既说到此处,便好生议一议秦王之事,往后该如何应对。”
“毕竟皇后这一死,陛下……是定要护住秦王性命的。”
荣妄未多思量,径直开口:“老夫人,我说句或许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再真实不过的话……”
“秦王根本不会因皇后之死而愧疚。他只会觉得天下人都负他,至死也不会感激皇后半分,反而会怨恨她懦弱无能。”
“这份怨怼,这份不甘,这份强加于他人的恨意……会日日夜夜煎熬着他,如同身浸油锅,反复烹炸。他根本不可能领悟皇后的苦心,更谈不上什么幡然醒悟。”
“故而,秦王是大敌。”
“对敌人仁慈,对敌人心软,就是自掘坟墓。”
在荣妄说话时,裴桑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荣老夫人的神色,想揣摩清楚荣老夫人的心思意图。
荣妄话音方落,裴桑枝便轻声接上:“老夫人,晚辈愚见,有些局一旦踏入,便再无情义可讲。要么为执棋之人,要么沦为盘中棋子,要么……便作棋盘之下,无声湮没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