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陛下分明已决意让皇后梓宫入帝陵、神位入太庙配享。
若群臣再争执不休,彻底激起陛下心中逆反,以致他力排众议、与朝堂闹僵,甚或斩杀几位冒死进谏之臣……
继而,这份逆反若再转为对秦王的愧疚,化作一份迟来的慈父之心……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荣老夫人心疼陛下,荣妄孝顺陛下,而她见不得秦王好过,秦王也看不得荣妄风生水起。
这局面若搅动起来,只怕要乱成一锅滚粥,任谁路过都能舀上两勺浑水尝尝滋味。
裴桑枝的一番话既未全然推翻礼法旧制,却也将“自戕”二字从大不敬罪名中剥离,赋予“以死谢罪”。
原本欲再驳的老臣,嘴唇动了动,未立即出声。
几名原本依附成老太爷的小官窥见风向,忙顺势见缝插针,齐声道:“陛下,臣等以为裴女官所言在理。”
“皇后娘娘虽有过失,然其入宫多年,主持六宫、素有孝惠之德,今又以死明志。若因其一时之失而尽掩平生之功,确有不妥。”
“臣等恭请陛下,保全皇后娘娘最后一份哀荣。”
一些对皇后存有唏嘘,心怀不忍的官员,此刻也斟酌着开口:“陛下,皇后之过在于纵容亲族,然其本人素行尚端,六宫多年亦算安宁。今既已自裁谢罪,若仍以废后极礼处之,恐伤陛下仁德之名,亦令后世议朝廷失之苛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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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议,裴女官所言在理,恳请陛下从宽操办皇后娘娘身后诸事,稍全其体面。”
臣子们陆续进言,方才那些激愤要求严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陛下与废后,终究有三十载夫妻情分。
这些实实在在的情谊,难道真能说断就断?
更何况,裴桑枝那番话虽细究之下不无牵强调和之嫌,可乍一听去,却也勉强有几分道理可循。
若再坚持将废后葬于西陵,倒显得臣等咄咄逼人,似有挟制君上之嫌。
好在陛下并未打算全然抛弃礼制法度,那么折中而行,未尝不是君臣之间的一种默契与妥协。
朝堂之争,从来不止在道理。
更在君心。
便如此吧。
元和帝见群臣渐次息声,周身那股隐隐浮动的戾气与烦躁,也缓缓压了下去:“既如此,便依裴卿所奏。”
“辍朝举哀可免。”
“百官素服可免。”
“启灵之礼可免。”
“停灵之期,减为三日。”
“安神之仪,一切从简。”
“然……”
说到此,元和帝的话音稍顿了顿,目光威严地扫过殿中所有的官员,继续道:“谥号不可废,皇后神位入太庙配享,梓宫入帝陵地宫,设专人守陵,四时祭享不可废。”
“诸位,可还有异议?”
一众官员:“臣等无异议。”
元和帝静视群臣片刻,复又开口:“既无异议,便趁此次小朝会,将皇后谥号一并商定吧,免得日后再起争执,徒耗时辰。”
“毕竟,皇后停灵之期,只余三日。”
“耽误不得,也耗不起。”
谥号……
一字之差,便定身后百年之名。
是褒是贬,是怜是讽,皆系于此。
“陛下,皇后既有罪有过,谥号当选得慎重,不宜过于褒扬。当选取既彰其过、亦念其功之字,方为妥当。”
当即便有礼部的官员提议:“可择‘恭’字,意寓谦顺克己;‘静’字,以示安和守分;‘愍’字,哀其不幸,‘思’字,省过念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