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酒松开手,忍住眼底泪意:“我来这里,是想和先生说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周围的人,因为我不知道,我想成为怎样的人。我一直在等,等啊等,等一个人毫无保留,爱上最真实的我,爱上我所有不讨喜的阴暗面。后来我等到了他,可我弄丢了他。”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故事。
但宴北辰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没出言打断。
漫长沉默,终于,他说:“算命先生说,他已经不想听故事。”
他见惯了悲欢离合,知道熙熙攘攘众生的终点。
已经没有故事,会令他动容。
画酒没有止声:“你知道吗,劫雷劈下来的时候,我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你可能没有听见。现在,我重新告诉你一次。”
桌下,青年的手无声握紧。
其实他不想听,但画酒非要说。
她深吸一口气,原本伤人的话语,变成了这样——“我在找一个叫宴北辰的人,如果你见到他,请帮我转达,我很喜欢他,我在等他回家。”
他们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面具下,宴北辰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飘忽,甚至不像他能说出来的:“抱歉。可是他说,他不需要家。”
在他的注视下,少女笑意慢慢凝固,最终道:“没关系。”
画酒是在对自己说。
也许真的太晚了,她做过很多伤他心的事,他不想再见她,也情有可原。
没关系的,就算不再见,也不必抱歉。
热闹的街道,她停驻原地,看他远去。
他告诉画酒往东边走,然后他独自,来到最西边的小溪。
宴北辰坐在溪边石椅上,卸下面具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手里捧着一盆花,流光溢彩。
要是有神族人看见,一定能认出,这是神界的芙染花。
这花如同当年,被画酒掷在地上那株一样,都是用灵血养出来的。
这两百年来,他每年都养一朵,然后静坐夕阳下,看它盛开,再看它凋零。
鲜少有人知道,用灵血养出来的芙染花,寓意万年不变的真心。如果有所动摇,无论如何,这朵花也不会开。
宴北辰靠在石椅上,看着从树叶间隙投下来的闪烁光点,短暂做了个噩梦。
噩梦中,被众人遗忘的邪魔孤独死去,少女走来,撑伞为他挡去,人生最后一场潮湿的雨。
她的表情那样悲伤。
或许是梦中的雨下到现实,宴北辰抬指,面上竟然有水滴。
他不再管手中枯萎的花,起身朝来处追去。
甚至忘记用灵力,就拼命跑。
夕阳沉落,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回到他摆摊的地方,宴北辰随手抓住一个行人:“她去哪了?”语气很急。
行人不明所以:“谁?”
宴北辰晕头转向,忽然发现,远处桥头,站着熟悉的身影。
画酒并没有离开,还站在那里等他。
宴北辰松了一口气。
他爱慕的姑娘站在桥头,夕阳将她的裙摆描上金边。
隔着万千山水,她眼含笑意,盈盈看向他。
在她的目光下,宴北辰走上桥头,细细垂柳扫到他脸上,有些痒。
穿过垂柳,他走到她面前,紧张到像个毛头小子:“画酒,你愿意,嫁给一个算命先生吗?”
阿七,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刚才我在骗你。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讨厌你。
画酒望着他,目光带上点点泪意,还未落下,她就扑进他怀里,理直气壮道:“你说过要娶我的,我就是来找你兑现承诺的。”
少女发顶还未到他下巴。
宴北辰俯身,迁就她的高度,抬手拥住她。
上天总存转圜与希冀。
就像少年的他,曾在魔界林州买了酒,埋下女儿红。
后来那些酒,被青年时候,途径桃树的他,误打误撞挖出来,哄画酒一起喝。
简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