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于他而言,比起母亲,更似师父,一举一动都怕引得母后失望,总是斟酌再三才会开口。
朝臣更不同了,君臣之间,向来无异于博弈,端看谁技高一筹。他想的,也只会是如何恰到好处地利用,平衡朝堂的同时也谋得国计。
只有她,是他未来之妻,夫妻一体,他只盼着她懂得更多,万事彼此支撑,共度风雨。
“朕已派人严查走私,尤其平昌周边,既然想以此谋利,定然远远不止南浔独山玉。商贩不好查,那就从源头查起。”
平昌侯是长公主夫君,提到此,萧芫便想起了清湘。南浔独山玉就是从清湘这儿露出不对的。
灵光一现,倏然转头,“听说,黔方赈灾钱款至今都未完全追回?”
李晁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此事,但还是据实以告,“正相反,收回的钱款比之前赈灾放出去的,多了三四倍不止。”
未完全追回是他命人放出去的假消息。
这一言,比未完全追回还要让萧芫震惊,“多出这么多?这得是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借此将钱套出来啊?”
赈灾可非小数目,除了钱,还有粮呢。好好的为民之事,竟成了那些硕鼠的避风港了。
李晁深眸沉凝,“朕只怕,暗处不曾追回的,还有更多。”
此言并非空穴来风,狡兔三窟,破开一道口子,只能抓出已经现行的,更多尚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黔方之案诸多疑点虽看上去都有了答案,但又何尝不是背后某些人的断臂之举,一张弥天大网渐渐显形,案子了结,对于明暗之间的博弈来说,可能只是个开始。
“李晁,”萧芫眉稍秾隽,流转间顾盼生辉,“无论赈灾还是走私,到最后都体现在账务上。
外埠一时鞭长莫及,但宗室许多用度都是自公中出,我想借此彻底清算内宫,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尤其长公主府,和清湘这个郡主。
长公主与平昌侯就算插手,清湘也不一定会知情,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抓住破绽。
李晁并无二话,只是嘱咐一句:“若有需要,随时与我说。”
萧芫抿唇,余光里,他撑案的手脉络分明,点头与他回应,既然事已说完,那她也该回去了。
忽然,身后的锦杌刺啦一声,倒在了萧芫脚边。
她愣愣抬头,看到他似痛似伤的眼眸,心后知后觉猛然跳动。
她只是瞥到他的手向她靠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起身避开了。
只是又快又急,竟将锦杌带倒在了地上。
第58章乞求
“我……”
一时有些无措,她想说,她并非故意,可若说出口,好像就更不对了。
李晁唇绷得泛白,原来,比她客客气气唤他陛下更痛的,是她几乎本能的避之不及。
喉结深深滚动,压抑着呼吸。
“萧芫,现在,我与你之间,就只剩下这样的事了,是吗?”
一股毁灭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出,什么密报,什么政事,所有他与她之间可能存在的隔阂,都应一炬以焚之。
可转而又自嘲。
自嘲这几月来,哪一回她主动来寻他,不是因为正事呢?
其实……也有的,只是,久远到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那时是何感受呢。
他一面欢喜看到她活泼的模样,一面又烦躁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推拒他的苦心。
有时甚至匪夷所思,他李晁的皇后,怎么能是这般为了玩乐掏空心思逃避读书之人?
萧芫听见,诧异地看向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就只剩下这些事?”
这些事,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事吗?
触及他的目光,她反应了过来。
心抽痛一般,受不了地又后退一步,撑着书案稳住身子,湿润着眼眶笑出了声。
她问他:“李晁,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你要一个德行兼备的皇后,万事都能知晓、明白、与你并肩,恨不得是和历朝那些贤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泪破碎着,她艰难地一字一顿,扬起的唇角比哭还让人难受,“我现在,可算是有些接近了?”
“可你却又不满了。
……李晁,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他头上。
面色一瞬惨白。
只因他切切实实这样想过,甚至就在刚刚,教她看密报时,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