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大掌完全展开,错综的掌纹揉入了潋滟的流光莹波,是被掌上珍宝融了明晖映下,斑驳美好。
萧芫的眼眸中映出了它的模样。
极致的绚彩雍华歇入了眸底,却漫延开无尽空洞的荒芜和彻骨的痛意。
宿命般的绝望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死死拽住,四肢如缚上铁索,每一个骨节被看不见的游丝黏连,肺腑漫上了血腥味。
恍惚间,它戴在了她的颈项,陪伴在她的枕下,她的指尖熟悉它每一条纹路,掌心握出了它的每一处轮廓。
艳羡、嫉妒、憎恶……直到一声轻响,它断在了她的颈后,她重重跌落,奄奄一息。
也断了她自欺欺人、最后的残念。
得意的狞笑毒蛇般舔在耳边,与耳鸣混杂。
……圣上松了口……三媒六聘,娶我为后。
他早就变了,为了巩固大权,千百条人命都不在话下,婚姻又算得了什么!
赔礼……原来是它啊。
竟然是它。
果然,是它。
东珠璎珞。
第52章不喜
天光转暗,盈月携着暮色渐渐改换天地,残阳血红。
东珠璎珞遍身的宝光却不曾有一丝暗淡,只是变得有些冰凉,凛然且锋利,有如霜雪。
大掌合拢,遮住了上面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百花,他欲上前将她纳入怀中,萧芫却后退了一步。
鸦羽般的长睫低垂,阴翳似斑斑泪痕。
丹陛石在她身后,铺展开恢弘的愿景,一直向上延伸,与高高的殿宇相接,九转蟠龙柱顶天立地。
再明亮的琉璃瓦也驱不散夜色,点灯的宫人捧烛而出,井然向着一盏盏繁复的宫灯而去。
李晁的掌心渗出了汗,唇色有些发白,面上是从不曾出现过的惶然。
他从来是胸有成竹的,此时却不敢上前一步。
“芫儿……”
她如身在冬夜,满身的寒冰只对准他一人。
萧芫不曾抬头,视野里他威重挺括的衣摆沉沉,墨色遮不住暗金。
她有些感知不到自己的感受。
寰宇的夹缝束起囚困的牢笼,孤独沉入溟海,带着她一同坠往虚无。
耳中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从旁人口中道出。
“璎珞很好看,只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她想起来了。
是很久之前她提过的,道首饰无非那些纹样,看都看腻了,要是能把所有好看的花放在一只璎珞上就好了。
他当时好生嫌弃,道就是姑母太惯着她了,才让她不满足地生出这许多花样。
她还去寻姑母告状,说他说她坏话。
可是之后,他真的送了她。
她不知他使人花了多久时间,但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绝非等闲。
前世何时送的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似乎比现在要晚一些。
她当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连续半月不曾与他争吵,日日不离身,恨不得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能发自内心地夸赞。
从不曾想到后来,它成了她那些肆意时光最后的遗物,像一座墓碑,最终也见证了她的消亡。
萧芫眸中的神采渐渐暗沉,沉到再也透不进一丝光,她与他告别,顾不上他深切无措的担忧,只是转身离开。
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够让自己向前,不至骤然失力跌落。
……
天地彻底暗了,华灯宛若点点冥火,漂浮在视线尽头。
月上中天。
御书房里,李晁没有点灯,陷在龙首圈椅里,脊梁无声无息弯曲,深深埋首。
回来时无意间听到的内侍交谈声,来来回回在耳边滚过。
他们说,他常用的绣帕都旧了,她已许久不曾给他送新的了。
还说,以前御前送到颐华殿的东西总有回礼,可是近两月,连简简单单的一份点心也没有,更别说亲自绣的帕子了。
与他争执时,她哭着指责他,说她本就不稀罕,宁愿从一开始他便不曾管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