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顺原本只是腰疼,这会儿被孙女儿的话怼的心口子疼。
“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气我?”裴东顺顾不得手上的留置针,一遍又一遍顺着自己的心口处,“我都八十了,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你不怕一个不顺把我气那你死?”
裴之耸耸肩,“你想听啥?”
裴东顺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闷声开口,“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下不来手术台咋整?”
裴之想了想,这老头儿说的也是实话。手术别管大小都有风险,没有哪个医生敢保证百分百,拔个牙还可能感染败血症死了呢。
“那,你不做就得天天疼着,你能忍?”
“忍不了。”裴东顺答得毫不犹豫。
大齐、裴文军、裴之集体沉默。
“按说有我大爷跟我爸在,轮不着我管你的事儿,但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不管,你说吧,想咋弄?”
裴东顺眼圈都红了,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我也不知道咋弄,我就是不想开刀,还不想疼。”
“那你这话,不该跟我们说,你该跟我奶奶的耶稣说跟家里的菩萨娘娘说。”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
“我也跟你托个底,手术是非做不可的,越早做效果越好,鉴于你现在年纪大,已经丧失了自理能力,我大爷跟我爸可以代为签字把你送手术台上。
你与其现在拗着不上手术台,还不如想想真下不来手术台,丧事该咋办。”
裴之最后一句话出口,病房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从来没见过这么“直言不讳”的亲孙女,也是一奇景。
谁知道裴东顺还真顺着裴之的话往下琢磨,“丧事得大办!”
“行,响子班我给你请最好的,请两班。”
裴东顺竖起食指,“东边李庄有家还请了唱戏的。”
“那咱也给你请上,请梨园春的老艺术家们。”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她是在吹牛,阿弥陀佛,罪过,暂借一下老艺术家们的名头,回家一定把电子木鱼敲烂。
“社火得要最好的,要那个国外实兴的那种大耗子(hoe),还得要施特劳斯啥影那个轿车,空调冰箱洗衣机你都得弄个最新款的,喝水的饮水机也给我弄上。
还有,一年二年三年的时候给我烧金条,别烧纸钱,那个都是假的。烧金条的时候给我打个表文,别让别的鬼给我抢了。”
裴之没忍住,纠正他,“施特劳斯是净水机,劳斯莱斯才是车。行,你这要求我们都记下了。还有别的要求吗?”
“你都给刘花堂拍个那视频,你还没给我拍过,我还是你亲爷呢。”裴东顺越说越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他那阵子没染的头半黑不白地贴在头皮上,脸上还带着昨天摔伤的浮肿,眼角不知怎么蹭破块皮,刚结了痂,整个人就像皴了皮被氧化的烂苹果。
这把年纪的人哭成这模样,看着实在有点辣眼睛。
真是老小孩,裴之这会儿对这“老小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