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到的这段往事看,母亲带着她回到楚家时,她已经快死了。魂魄离体,飘到了深山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回想起梦里所见的神明本相,楚黎汗毛倒立。
这比祂的分身还要恐怖千万倍。
她懊恼拍了拍自己的嘴:“乱说话,乱说话……”
小时候随手画的大饼,差点害死现在的自己。
做了这个梦,楚黎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跟着明菩修行道法。
接下来半个月,她每天起得很早,和明纯一起,随着明菩修行。
或许受到母亲影响,虽然从小不曾接触过这些,但悟性高,学得很快。
明菩教了她许多简单易学的隐匿防身之术,并教了几招剑法。
半个月一晃就过。
楚黎下山那天,细雨飘摇。
明菩赠了她一叠符篆,以及一柄用了多年的铜钱剑,平时巴掌长,如不起眼的挂饰。
深深一拜后,她转身下山,拨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为湖省。
这就是楚若羡留给楚黎的后路。
嘟嘟几声,电话拨通了,那头的人嗓音温和:“你好,哪位?”
楚黎深吸一口气,声音略低:“小姨。”
电话那头响起噼里啪啦的东西打翻声以及脚步声,然后安静了很久,那人才颤着声音:“……是小黎吗?”
*
湖省以南,十万大山盘踞起伏。
腹地最深处,一道山门高逾三丈,两尊睚眦鬼首石像立于山门前,脖颈系褪色红绳,绳头缀铃铛,有人经过时清脆晃动。
山门后青石板石阶蜿蜒,开阔处是绵延的古老建筑群,高低起伏一眼难以望到尽头。
祭礼将至,空置的木楼陆续住进了客人。
往年祭礼,楚氏本家都洋溢着喜悦氛围。今年气氛肃穆,来往的人谨慎寡言,生怕触怒冲撞了不该冲撞的。
楚黎跟着清瘦的女人走过地面漆黑,绘制有猩红纹路的广场。
女人银簪盘发,穿盘扣短衫与靛蓝长裙,腰间挂了只红绿傩面。她五官英气,侧脸与楚若羡有六分相似。
她推开一栋小楼的门,里面像间很有年代感的办公室,桌上堆满了蓝皮册子,有男有女,都在埋头整理抄录。
“若映姐,你怎么来啦?”圆脸女人从一摞册子后探出头。
她桌上摆了一盆石兰,还有一架双面镜。
楚黎不动声色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眉眼清秀,唇角有枚小痣,头发整齐盘起,穿着黑色盘扣短衫以及同色长裙,裙摆缝了一圈白。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楚若映亲昵揽着楚黎的肩,用熟络的语气道:“这是我表家的孩子,家里远来得晚。劳烦你给她安排些轻松的事。青玉,这是你妙姨。”
“妙姨好。”楚黎乖巧浅笑。
“哎,这孩子真乖。”圆脸女人翻出一本朱红册子,手指滑来滑去,“没几天就要办祭礼了,那些好地方都安排出去了,若映姐你也是,提前和我招呼一声我早早就留个位置嘛……”
丰腴的指头上套着金镶玉戒指,戳了戳册子上的一个名字,被画了一道红线。
“昨天有个女娃受了点惊,神祠那边空了缺,就让这孩子顶上吧。”
神祠……
楚黎宽袖下的手忍不住攥紧,轻声细语问:“妙姨,受惊是怎么回事啊?”
“呃…神祠那边闹了点动静,女娃胆子小,就是吓着了。”
楚若映皱起眉头,拍拍楚黎的肩:“这丫头也胆子小,怕她没轻重冲撞傩神。还有别的地方能安排吗?”
“没啦,就还剩巡山那边缺人,白天一趟,晚上一趟,这小身板扛不住的。”
楚若映沉吟一会,递了个鼓鼓的黑荷包出去:“你做个主,把她这差事免了成不?”
圆脸女人东张西望一眼,压低声音:“若映姐,往年我一定帮你,今年不成啊,大傩不高兴,上上下下查得很严。旁支的年轻小辈,都得干活。”
楚黎压下情绪,浅笑道:“没事小姨,我干活的时候会多多小心的。”
*
与楚黎搭伴的,是位面颊有雀斑的腼腆女生,名叫楚雀伶。
从今日开始直到祭礼结束次日,她们要同吃同住。
楚若映负责祭礼的部分流程,叮嘱了她几句要注意的,就被大傩派来的人匆匆叫走。
她们一起到大饭堂领了午饭,挑了个视线好的门槛并排坐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