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夜色也越来越深沉,由远及近只听见风声、雪压断树枝的咔嚓声,马蹄哒哒哒地响。
今夜的长安城又下了一场大雪,似乎在祭奠着什么。
一夜过去,火把已经燃尽。
雪冷天晴,万物晶莹剔透。
围猎接近尾声,登仙楼上人影渐稀,只剩下苏珏和楚云轩两人。
苏珏环顾四周看了看天上人间大雪纷飞,已然看不清来时的痕迹,他的心突然落空,空落落地刺得他生疼。
狩猎场中央的那些“人”已不成人样,鲜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上流出,又与落在他们身上的血水融合,蜿蜒曲折地流往地面,这抹红如此刺眼。
死了,都死了。
胜利者竟是一个弱质女子和一个老瞎子。
若不是这场厮杀,谁也不知任我行是个女的。
他们被各种尸体包围着,身上残破不堪,早已经力气耗尽,身上被鲜血染透。
何其荒谬,又何其残酷。
可游戏还没有结束,楚云轩居高临下地看着,眸中并无波澜,甚至又制定了新的规则。
剩下的两个,只能有一个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连活着都那么艰难……”
“我们也是人啊!”
“我们想活着有错吗?!”
任我行哑着嗓子,声嘶力竭,
她的体力早已耗尽,只能满眼愤恨地跪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爬向树下的老瞎子。
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老人家,是我连累了你……”
任我行爬过去抱着这具干瘦的身体,感受着老人的温度正在缓缓流逝,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
她干涩地开口说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绝望与……伤心。
老瞎子此时已经神智不清,他看不见什么,只微弱地笑笑,那双眼睛浑浊不清,他气若游丝道:“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人都是要死的,也算是解脱了。”
任我行悲痛欲绝,哽咽着开口,“不,不是这样的!”
“姑娘,若是能活着出去,好好的活,痛快的活……”
“您都知道?”
然而,老瞎子再也不能回答她的话,他的命终究随风而去。
任我行盘膝坐在尸体之中,坐在围观人的目光之中。
却像是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目光,
她只是抱着老瞎子的身体,将头埋的极低,看上去极其萧索。
“活着,可真没意思……”
任我行微微地笑了笑,那双眼蒙上的阴影散去,又露出以往的光亮来。
登仙楼的华光下。苏珏那张苍白的面庞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下意识里伸出手去。
他想握住老瞎子那只冰冷苍老的手,紧紧地握着。
再也不肯松手。
可他们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能握住的只有肆虐的风雪。
任我行散乱的眼光在风雨中缓缓挪动着,看到了这座高耸入云登仙楼,看到了黑云密布的天,看到了登仙楼上那个模糊的帝王身影,
却看不清晰的面容,然后她看到了苏珏的脸。
任我行清湛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她本就漂泊无根,生死从来不敢断言奢求。
死亡对她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只是,这一次她注定无法活着出去。
死就死了,可她不想死的不好看。
于是,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然后捡起地上的剑自刎。
任我行死了,死在她本应该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的脸上是依旧活泼阔朗的神情。
至死,她都没有忘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