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横刀格挡,金铁相击的刹那,菩提城的哭喊声与眼前刀光轰然重叠。
"当啷!"
断刀崩开第七次劈砍时,李明月终于摸清了弯刀的轨迹。
慕容烈的刀法带着草原狼群的狠戾,却终究改不了鲜卑贵族惯用的上挑式。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
李明月故意卖个破绽,左肩迎上刀锋的刹那,断刀如归巢雨燕般钻进对方甲胄缝隙。
他听见皮革撕裂的闷响,接着是滚烫的血喷在腕甲上的嗤嗤声。
慕容烈踉跄后退,弯刀插进冻土才堪堪站稳。
李明月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发现自己的断刀正卡在对方的肋骨间。
"你……咳……"
慕容烈突然笑起来,血沫顺着金狼皮往下淌,"怎么……怎么会这样……"
李明月猛地拧转刀柄。
骨裂声响起时,他贴着对方耳边轻声道:“慕容将军,你大意了!”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弯刀坠地的声响。
当李明月将染红的长剑按进仇人胸膛时,远处突然传来冀州城头的战鼓声。
他望着慕容烈瞳孔里渐渐熄灭的火光,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兄长教他燕回刀法时说过的话:"这招递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
雪粒落在睫毛上,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李明月跪在雪地里,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渐渐与战鼓声合为一处。
远处有马蹄声逼近,但他已经不想起身了。
是苏珏在尸山间找到了李明月。
那人正在擦拭着李书珩留下的佩剑,脚边躺着慕容烈怒目圆睁的首级。
胡人们围着缴获的战马唱起苍凉的调子,歌声里混着伤兵的呻吟与乌鸦的哀鸣。
"接下来是长安。"
苏珏将染红的帕子丢进火堆,火星溅上他眉骨间的忧愁,"楚云轩也该退位让贤了。"
李明月望向北方翻滚的乌云,指尖沾了点未干的血迹在青石上勾画。
风里传来腐朽的气息,不知是来自满地尸骸,还是那座正在崩塌的王朝。
当最后一面鲜卑战旗没入血沼,苏珏也踏着尸山走上城楼。
他披风下露出半截锁子甲,金丝缠的护心镜裂作蛛网,却还记得从袖中摸出块杏脯递给楚越:"阿越,我们赢了。"
楚越就着她的手咬住果脯,舌尖尝到铁锈味才发觉对方腕上绑着的绷带渗了血。
张怀瑾正给苏珏包扎臂上的刀伤,"先生,我……"
"世子,你真的长大了。"
苏珏突然出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李安甫不知何时将散落的阵亡将士名牌收作一堆,正跪在青石板上逐个擦拭。
晚风卷着未烬的灰烬掠过城头,楚越忽然将半块杏脯塞回苏珏口中。
"苦。"
楚越皱眉。
"是季大夫调的。"
苏珏笑着咽下,"他说我早晚会把自己折腾死……"
话音未落,楚越赶紧抬手覆住苏珏的双唇,“这话可不行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然后一直陪着我。”
“遵命,楚将军。”
残月升起来时,幸存的士兵开始清扫战场。
李安甫抱着卷宗来找苏珏,却见苏珏与楚越已经睡着了——苏珏倚着小榻,楚越枕着苏珏的膝头,而楚越的手还按在剑柄上。
李安甫转身要走,却听见楚越含糊的梦呓:"……换防……西城门……"
月光漫过浸血的城墙,在青砖裂痕里蜿蜒成河。
更鼓声里,有人往烽燧台添了把新艾草。
……
冀州一战,冀州军大获全胜。
由于鲜卑军主将慕容烈被李明月手刃,主帅萧定权也无心恋战,将降书送抵冀州后,便率麾下大军尽数撤出西楚境内。
而这一消息自是让冀州军民信心大振,全城上下都陷入一片暂时的欢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