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坡的露水还凝在枣叶尖上,秀兰已蹲在晒谷场分拣订单。粗陶盆里泡着新收的枣树皮,水面倒映着她鬓角的白——自陈家洼陶罐火遍全省,订单像秋风中的枣叶般纷至沓来,可她总觉得指尖触到的陶土比往年更干涩,就像黄土地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兰子,"王婶拄着拐杖挪过来,鞋底碾碎几颗滚落的酸枣,"后山挖陶土的后生说,土层里掺着细沙,捏出的胚子总裂。"秀兰手一顿,想起昨夜护树钱在枕边烫,铜钱表面的绿锈竟泛出淡淡金芒。她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陈火旺留下的"窑魂石",石头表面的天然纹路似乎比前日更深了些。
李虎的车间里,后生们围着新制的双层窑炉愁。陶胚在转盘上旋转时,表面不断析出细密的盐霜,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河床。"师傅,"安娜举着开裂的陶胚,釉料剥落处露出灰白的胎体,"连窑魂石粉末都不管用了!"李虎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注意到墙角的老座钟停了——这是父亲留下的物件,二十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建军背着竹篓在枣林间转悠,罗盘指针罕见地指向正南。小吴举着树皮本子,上面画满扭曲的矿脉走向:"建叔,井水的味道变咸了!"老人蹲下身,用旱烟袋敲了敲地面,惊起的蚯蚓身体上竟沾着细小的金属颗粒。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乱葬岗,那里的酸枣树叶子蜷曲黄,与其他枝头的青翠形成诡异对比。
晒谷场东头,邻村的赵大姐正给游客演示枣花馍制作。"看好喽,"她将面团在枣木模子里按出花纹,"这纹路要和陶罐上的窑变一个走向,才算是得了黄土地的真传。"话未说完,有游客指着远处惊呼:"快看!窑洞顶上冒蓝烟!"秀兰心头一紧——正常窑火该是枣木柴的赤红,蓝烟只在老辈人的传说里出现过,那是土脉紊乱的征兆。
申时末,秀兰带着李虎和建军来到后山陶土坑。挖掘的后生们正坐在土堆上喘气,铁锹上沾着的陶土呈异常的青灰色。"兰子,"张哥抹了把脸上的泥,"再往下挖三尺,土里头竟埋着碎瓷片,和咱刚出土的元代陶片一个样。"秀兰捡起一片,釉色里的金斑与"窑魂石"如出一辙,却在边缘处透着诡异的暗黑。
暮色漫过塬坡时,周教授的吉普车驶进村子。他跳下车就直奔窑厂,手中攥着几张检测报告:"兰子婶,大事不好!"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土壤里的金属元素含量异常,很可能和乱葬岗的矿脉变化有关。"秀兰接过报告,看着上面的"赤铁矿成分激增"字样,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土脉通则窑火灵"。
深夜,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对着月光下的开裂陶胚呆,刻刀在掌心划出的血痕滴在胎体上,竟出"滋滋"的声响。突然,他想起太极眼壁画上先祖持剑划破手掌的画面,颤抖着将鲜血滴入釉缸。暗红的釉浆瞬间沸腾,蒸腾的热气中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图案,与护树钱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建军的观测站还亮着光。老人对着星空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与北斗七星遥相呼应。他翻开新写的《土脉异变录》,在空白处画下停转的座钟、咸涩的井水和异常的矿脉,旁边批注着:"地脉如人,病了会呻吟。"而在晒谷场,赵大姐带着人连夜编织护土符,柳条在月光下穿梭,编织的纹路与土壤检测报告上的金属分布如出一辙。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笼罩在薄雾中。秀兰早早来到老槐树下,现树根处的泥土裂开细缝,露出半截刻着符咒的青砖——正是太极眼密室的旧物。她将护树钱埋入裂缝,铜钱刚触到泥土,地面突然传来轻微震动,就像黄土地在叹息。
晌午时分,张哥骑着三轮车从镇上回来,车斗里除了订单还多了封匿名信。李梅展开信纸,手突然剧烈颤抖:"兰子,信里说说土脉要断,让咱们交出窑魂石!"秀兰接过信,闻到淡淡艾草味,想起陈火旺被捕前身上的气味。她望向乱葬岗,那里的雾气比往日更浓,隐约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村民们围坐在老槐树下。秀兰将护树钱、检测报告和匿名信摆在石桌上,铜绿、墨迹与土壤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大伙说,"她的声音坚定,"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咱是守还是弃?"建军磕了磕旱烟袋,将艾草灰撒在地上,勾勒出陈家洼的轮廓:"当年咱祖辈在这儿扎根,靠的是土脉相连的情分。"李虎握紧刻刀,刀刃映着晚霞:"守!就算土脉真断了,咱也能用手把它续上!"
深夜,塬坡上的风带着枣花香掠过窑洞。秀兰站在门口,望着乱葬岗方向闪烁的幽蓝光点,像极了古窑里未熄灭的星火。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已经来临。土壤异变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匿名信的主人究竟是谁?而陈家洼的老手艺,要如何在这土脉暗涌中,守住与黄土地的千年契约?远处,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正在尝试用鲜血和枣花重新调配釉料,陶轮在黑暗中飞旋,如同永不言弃的希望,等待着黄土地的下一次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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