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珠明白陈怀衡的意思了。
像她这样的人,要什么廉耻呢?
越是清醒,越是苦痛。
读了书,明白了一些是非,除了让她痛苦,又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即便明白了陈怀衡的意思,可妙珠还是有些不肯,她道:“可是从前是陛下让奴婢去读的书。”
是他让她读书在先的。
既维持不起,先前为何又要让她去读呢?
“不肯?”陈怀衡呵笑,道:“不肯也行,那你去抄写十遍论語,抄下来了,朕准你往后再读。”
十遍
一遍都能叫手抄断,他张口就是十遍。
陈怀衡猜定妙珠不会应下。
她何必去为了这么个东西折腾得自己不上不下?
她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让自己自讨苦吃?
她从来都是最识时务的。
她不会答应的。
可是,妙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非在这件事情上去和陈怀衡犯起了轴。
她看着陈怀衡,竟道:“好。”
陈怀衡听她应下,愣了片刻,可反应过后,很快勾唇冷笑:“好啊,跟朕犟脾气是吧”
他倒是想看看,她这骨气是生出了几分,是能和他犟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他就起身,将妙珠拽去了自己的营帐处。
他把她按到了一旁的桌前,给她丢了一套笔墨纸砚,又拿了一本论語放她面前,他对她道:“抄,就在这里,朕看着你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吃饭,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妙珠不吭声,自己给自己磨好了墨就开始动笔。
陈怀衡直到现在也还在等她告饶。
然而,她仍是一声不吭。
见她此举,他更咬牙切齿,拂袖坐去一边。
营帐之中安静,从早到晚都只有妙珠抄写的声音,陈怀衡坐在主座之上,视线阴郁地看着下位的妙珠。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那个蠢宫女一直坐在那里抄书,期间卿云还进来点了灯火,传了膳,她看到两人之间那架势,就知道他们是又闹了不痛快。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不痛快,要通过抄书才能解决。
卿云见妙珠一直快抄到了子时,想要为她求情,说些好话。
然而都还不曾开口,就先被陈怀衡那冷冷的视线打断,后来,又被他赶出了帐中。
妙珠就这样一直坐在桌案前,从午时抄到了子时,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吃过一口饭,屁股都没抬起来一下,手已经快抄断了,眼睛抄得发干发痒,面前的字也都快看不清楚了。
可是,她还没能来得及读完一整遍论語,有些生僻的字也不大认识,这样一来,抄得便更慢一些了。
就这样磨到子时,每当她翻过一页总以为下一页就是最后一面的时候,可底下仍是翻不到头。
到了最后竟连一遍也不曾抄完。
陈怀衡用这种方式,又一次直白地告诉了她,礼义廉耻,确实是个很难维持的东西。
你连十遍论语都抄不下来,你想维持什么?
可是,还是不大甘心啊。
或许是在和陈怀衡怄气,又或许是在和自己怄气,妙珠怎么都不停手,一直到了后头,手开始发抖发颤,眼睛都已干涩得流泪,也仍旧不肯停手。
烛火惺忪的营帐中,女子的背影被投在了帐上,那瘦削的脊背都快薄得像纸一样。
陈怀衡从来没想过,那张薄薄的背,竟能硬挺成这幅样子。
她抄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看得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得猩红。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一阵持久的对峙。
不知又过了多久,是陈怀衡先起了身。
他看着像是气极,走到桌边抽走了她手上的墨笔。
他折断了那只笔,丢到了地上。
“手若不要了,朕帮你砍了也行。”
妙珠听到他的话,竟也懒得去说些求饶的话了。
她有些太累了,嘴巴干,肚子饿,手好疼,人又好困
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快没人样了。